“呜——”
号角长鸣,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脚步声。罗江流几步上了城墙向下看去,黑夜中,黑压压的军队仿佛从天而降般,如潮水般踏着黄沙涌来,他们黑盔黑甲,如同地狱而来的阴兵,手中羌刀反射着月色冷光,照得罗江流心下一沉。
“至少三千人……都说拓拔汮用兵奇神,只见这个人看不出来,谁知传言竟然不虚。这么多人的一个军队,竟然说来就来了。”罗江流握刀的手渗出冷汗,脑中却飞快掠过无数念头,“看来这次那个拓拔汮是动真格儿了,这一看便知是精锐部队。”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将脑子里的念头一个个理清,城墙下,三千精锐之师已摆好阵型,起弓搭弦,随着弓弦震耳的的嗡鸣声,第一波箭雨毫不拖泥带水地从天而降!
罗江流双眸紧缩,毫不犹豫大声脱口道:“盾起!”
百姓已被疏散到距离城北最远的城南,青壮男子亦被武装起来;在庞正的指挥下,武库中的床弩全部搬上城墙;滚木礌石堆积在垛口旁。
第一波箭雨后不过片刻,罗江流的部署已经到位。
“罗校尉!一个满脸烟灰的皂吏跑来,“东门出现内应,正在砸门闩!”
内应?!不是流民?
西羌竟已做到了如此地步,连他们城内的人都已经策反了?
罗江流心知此时并非优柔寡断之时,可他心念转了半刻,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传来罗松文的坚决果断的声音:“若有形迹可疑与外敌里应外合者,杀无赦!”
皂吏飞快领了命下去,罗松文看向城墙下,西羌军队重又组织了新一轮进攻,己方以少敌多,若非占了个守城的优势,这场战役几乎毫无悬念。
“爹。”
罗松文“嗯”了一声。城墙马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罗江流回头,只见四五个皂吏抬着约摸四五口箱子赶来,不由分说地往自己跟前一摆。
罗松文道:“前两天险些将这些东西扔了给那些流民腾位置,还好没扔,如今倒能派得上用场。”
箱子被打开,里面无一例外全是陈年的烟花炮竹,本是节庆所用。罗江流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西羌人迷信巫术,最惧火光和巨响。
“分散布置,等他们云梯搭上来时再点燃!”罗江流立即下令。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东门方向腾起一团火球,紧接着是潮水般的喊杀声。
“东门破了!”有人尖叫。
“爹,我去看看。”
罗江流拔刀就要冲下城墙,不过城门虽破,父子俩脸上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罗松文将他拦住:“慢着!你看——”
东门虽然破了,涌入的西羌士兵却不多,空荡的街道上,大部分敌军仍在原处观望。罗江流眯起眼,突然明白了:“声东击西!他们想引我们调兵去东门,再主攻这里!”
“爹,莫非我们的布置被他们识破了?!”
“不一定,他们可能有其他目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冲向马道。就在此时,第三波烟花在城头炸响,绚丽的火光中,罗江流看到一队人马正悄悄绕向城南——那里是百姓避难所,也是实际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庞正!带人去城南!”罗江流吼完,又对父亲道:“您回县衙,我去南门!”
罗松文却翻身上了一匹战马:“我去城南。百姓认得我,比你更能稳住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印信往罗江流怀里一扔,语气十分随意道,“这个你拿着,别磕着碰着,注意着点儿。”
马蹄声远,罗江流低头看去,颇有些无语——这个在今夜可以随时调动兵力的知县印信,他爹跟扔个石头一样扔给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印揣好,转身向县衙奔去——若他所料不差,那些流民中此刻必然有人直扑县衙。
街道上火光四起。罗江流一路疾驰,接近县衙时,果然看到几个流民打扮的人正在撞门。为首的人身形瘦高,却是前两日他与罗松文在城墙上看见的那个捡拾柴火的男人。
“呦,真在这儿呢?”罗江流心中一紧,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有些吊儿郎当,把季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你们要找什么东西?不如问问我,万一我有呢?”
那男人回头,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原来是你!”
“怎么,你认识我?”罗江流挑眉,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认识。”男人活动了一下肩颈,动作时骨节“咔咔”作响,“不过见你进了城,有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