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明月悬落几番,终于含羞带怯地躲在云后,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似乎预示着秋天就快要从指缝间溜过去。
苏云眼皮微动。
随即睫羽轻颤,迷茫双目逐渐变得清明,等视线重新聚焦于一点,脑子才略带迟钝地运转起来。
尸体,哦不,身体。
身体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感觉能一巴掌把纳兰错那混蛋扇出二里地……等等,把谁扇出去……哦,把纳兰错扇出去,纳兰……
苏云猛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抬手拍拍脸,然后……
苍了个天的。
她竟然这时候把纳兰错睡了?!
若是寻常话本里出现这种桥段,尤其是还不确定当前的关系时,怎么说纳兰错也得在关键时刻突然停下,而后独自跑去寒泉、冰水中泡上几个时辰才对,再不济也该是她奋力抵抗、不肯就范。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
她和纳兰错阴差阳错下,因那什么终情蛊结合在了一起。
好消息是她之前扯的谎不知怎么回事被此间天地圆了回来,坏消息是她对怎么解这蛊一无所知。
若是系统还在,这是死契还是终情蛊苏云根本毫不关心,反正能帮助她完成任务就行;但现在系统不在,苏云没法在蛊毒发作时保持清醒,更不敢想象是系统丢给她的这副身躯里本就藏有不知名虫子,还是系统就是虫子……
总之,现在的任务变成了:
如何在纳兰错杀掉她之前,成功刷满好感度和剧情完整度。
想着那莫名升到零的好感度,苏云麻了:这厮对她好感度涨这么快,不会是一起睡了几觉的缘故吧?
那她现在是不是要趁热打铁……
“嗯……苏姑娘若是心有疑惑,不如过来坐坐?”
似乎是见她愣在床上半天没有动作,屋里另一人忍不住出声说道。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姑娘说。”
“……哦,好的。”
苏云麻溜套上衣裳,撩起床幔朝纳兰错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心中稀罕。
嚯,这屋已然变了一番模样,虽然还是很简陋,但处处挂上了鲜艳喜庆的红绸,还贴有大大小小金红交织的“囍”字,当然最显眼的当属那对燃烧的巨大红烛,不说做工如何精致,起码是将氛围烘托到了。
苏云目光一转,便见纳兰错着身红裳坐在桌前,看着像是喜服,不过样式有些旧,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
她不禁琢磨到:纳兰错这是要干嘛,娶她啊?
那刷起好感度来可能会容易些。
但系统说过,剧情完整度也是评判她是否完成任务的重要考据,若只为刷纳兰错好感而舍弃和其他人的剧情完整度,倒有些得不偿失。
好感啥时候都能刷,剧情节点错过了就没有了。
“嗒。”
见苏云落座,纳兰错便抬指指向角落里一被红布盖着的事物:“苏姑娘,这是我的……”
“我不嫁。”
苏云抬手止住,然后认真说道:“先前说好,此事过后,我与仙君要一别两宽的。”
反正她俩关系设定摆在那,成亲这么重要的仪式肯定逃不了,无非早些或晚些。
她现在真不能与他上演什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戏码,因为她马上要去撩拨别人填充剧情,若成了有夫之妇多少有点施展不开,所以还是先委屈一下纳兰错。
其实苏云不是没想过脚踏多只船,好感度、剧情一并刷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有道声音正气凛然地说“不,你不想”,于是那点卑鄙无耻的心思立马就没了。
大抵这就是系统所说不能崩人设,苏云想。
谁让她一边是滥情的妖女,一边又是专情苦恋的可怜人……自从话本融合后,她真是好颠一女的。
见纳兰错沉默,苏云又说:“何况我现在也不能嫁,我还没和我上任丈夫和离呢。”其实根本没行完礼。
“哦?”
纳兰错挑眉,语气微凉:“苏姑娘的前夫,还没死么。”
苏云:“……”
苏云表示这我也不清楚啊。
“……大抵,还没死透吧。”
“那等我找到他,让他与你和离,你再嫁我。”纳兰错无所谓道:“我会一直等你。”
“啊这……”
苏云心道你根本没机会找到他,但口里还是很违心地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仙君倒也不必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仙君姿容不俗,今后定会遇到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女子……这嫁衣,也一定会穿到仙君想娶之人身上。”
“是么……”
纳兰错伸手朝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和霞帔摸去,动作轻柔:“可我只想你穿上它。”
奈何……此生无望。
他语气轻飘飘的。
仿佛有什么眷恋的过往也随着这烟云似的话语一并消散去了。
灯火摇曳,纳兰错坐在那里,身形一半隐没在阴暗中,神情似悲似痛,只沉默着,任由指尖划过那一根根交织的绣线,宛若掌下的不是新妇的喜服,而是亡妻的遗物。
真是……好一痴情绝恋、我见犹怜的大反派。
苏云当即与其互撩以示敬意。
“其实仙君若是活得长久些,也不是见不到。”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兴许那个时候,我嫁的也不是别人。”
纳兰错只是轻笑:“或许吧。”
他们都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是真的期待会有着那么一天,还是只是不愿打破对方勾勒出的美好愿景。
苏云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便举杯打着辞别的腹稿,谁知一股沁心的冰凉于口中绽开,想说的话变成了疑问:“……一杯清水?”
“嗯。”
纳兰错也没有继续方才话题的意思,“苏姑娘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不公平吧,仙君。”
苏云瞪大眼睛,抬指虚点他的杯盏:“怎的你就能饮酒……”当她闻不出来他手里那杯酒香浓烈酒液清透是杯好酒呢?
其实苏云也并不好酒。
只是看不惯纳兰错如此不爱惜自己,分明他也有伤未愈,却还不拿身体当回事,届时他若有个什么好歹,苦的还不是她?
呵,这人。
对自己倒是宽容。
苏云挑眉:“难不成仙君被追杀这些日子,已然窘迫到倒不出两杯酒的地步了?”
“是啊。”
纳兰错神色平静道:“一路被人追杀得穷困潦倒,听闻祁山附近有位寡居的苏仙子人美心善,待人温和,这才前来投奔。本想着若能入姑娘青眼,就此喜结连理、相伴一生也不错……既然苏姑娘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说完,将桌上衣物推向苏云。
“劳烦苏姑娘替在下将这喜服烧毁罢。”
苏云:“……”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回来了。
“仙君分明有手,为何不自己烧。”
她口上这样说着,手却接过了那沉甸甸的衣物,随后发现这喜服虽然厚重,手感却是意外的柔顺,不难想象穿在身上应很是舒适。
“有手没错,不忍下手也是真。”
“好好的衣服,为什么一定要烧?我瞧这上面明暗交织的金龙玉凤,绣得很是精致,付之一炬未免可惜。”
纳兰错却只道:“眼不见心不烦,你不喜欢,烧了也无妨。”
“……我没说不喜欢。”
苏云捧着衣服,歪头看他:“衣服我很喜欢,人我也喜欢。”
“既然喜欢,为何逃避。”
苏云摇头:“不是逃避,只是时机不对,我也不太明白仙君为何非我不娶。”
她眼中透露些许疑惑:“若说您娶我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那完全不必。就算那日苏云不出现,仙君也会有其他人相助,何必与我继续纠缠不清……”
纳兰错:“哦。”
“可我等到的,只有一个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