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什么的,于她而言有什么要紧,若世上真有什么宿命的话,她就该还在原来的世界狠狠报复负心人,而不是傻傻站在这里你一问我一答的,只为套出离开的方法。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去外边爬墙。
少年仍自顾自说道:“我曾学有一法,修至大成,光之所照,世间万物皆可跃然纸上,端看施法之人想见到什么;而若此法修至至臻,心念所往,则身所至之……”
苏云眼前一亮。
随后她看到少年面露无奈之色:“可惜我只学了皮毛,还误了歧途,除去能勉强窥视逝者生平外,所见景象不出此山范围,更别提离开。”
苏云:“啊……这。”
所以这就是他出不去的原因?
“你要学吗?”少年问道。
“学自然是可以学,但……”
苏云欲言又止,她现在有点赶时间。
少年似乎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宽慰一笑:“没关系,你与我不同,说不定只是入门的水准,也能离开此地呢。”
苏云:“……但愿如此。”
人常言“学无止境”,学她肯定是要学的,但也不是说学就能立马进入状态,遂借机说起正事:“那若我想寻一小儿,且他就在此山中,借由此灯,可否查验他在何处?”
“自然可以,前提是,他身上须佩有照明之物。”
苏云点头:“这个有。”
少年虚一抬手,示意她将手放到灯上,接着询问道:“所寻之人名姓?貌相,以及年岁几何?”
“嗯……他叫岑青山。”
苏云依言照做:“貌相嘛,发色、眸色皆为烟灰色……年岁,看上去十岁左右,智力有缺,异于寻常孩童。”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言道:“这孩子年岁尚小,又向来胆怯,丢他一人在家实在是良心难安……岂料进洞没多久便与他走散了,如今没有我在身边,他又天真无邪的,只怕被什么黑心的人诱拐了去。”
“……岑青山么。”
“怎么?”
苏云看到少年复杂的神情,也捕捉到了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呢喃,当即心下生出一丝忐忑来——难不成他借此灯能看穿长舌的底细?
“没什么,很好听的名字。”
少年轻咳一声,掩去自己的失态,却是话头一转:“我原以为你会嫁与纳兰错,与他携手一生,不想你竟与别人修成正果,还有了孩子。”
苏云:“???”
不是,话不扯到她身上是聊不下去吗?
此刻,她心头竟冒出个诡异的想法:这人和岑秋闲岑师姐的兴趣爱好竟出奇的一致,总喜欢旁敲侧击她和纳兰错的关系,真不愧是一对……与之相比,那日站在岑秋闲身边的人,就显木讷很多。
莫非这柏春生当时并没有死透,而是部分魂魄离体,却不知何原因天各一方,以致一边觉得自己死了,一边却还活着?
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一阵莫名,苏云愣了一瞬后,连忙否认道,“不是道友想的那样,这孩子只是名义上暂时归我,人其实是我捡的……”
“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少年道:“既然没有旁人插足,孩子又是意外,那你与纳兰错如何了?他当上祁山长老多年,怎么现在才想起把你接过来?”
苏云大尬:“……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她总不能说,这货一开始是待在岑秋闲身边的吧,她有预感,要是此刻提起岑秋闲的话,会在这里浪费更多时间。
但她替自己辩解,又只会越描越黑。
想到对方困于此地,消息不算灵通,便说道:“其实不久前纳兰错就叛出祁山了……出于某些原因,我们决定暂时分开,如今他被人追杀,自顾不暇,为免受牵连,我便来祁山避一避风头。”
苏云也很纳闷。
本来她是打算改变容貌的,但据纳兰错所说,祁山无人记得苏烟,更没有见过什么苏云,她便也就毫不遮掩地来了。
谁知道出师不捷,居然能在这碰到“熟人”?
“咦?”
觉察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后,少年便向苏云询问今是何年何月,待其一一解答后,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上一个进到这里的人应是甲子前,所以不是很清楚如今的局势。”
对此苏云表示:“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比她,浑噩游荡世间,若非遇上系统,也不会知晓这世间话本还能成精嘛。
适时,掌下绿芒更盛几分。
“找到了。”
少年轻扫一眼后,脸上带着些古怪,“道友找的……确定是眼前这位?”
亦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结果的苏云张口就道: “对对对,就是他,小胳膊小腿,弱不经风,还有些痴——”
她说着,一边往灯上看去,然后就见到她口中“天真无邪”、“弱不经风”、“智力有缺”的长舌正勇斗三个魁梧大汉,不仅装神弄鬼将人吓得吱哇乱叫,还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大叫着“鬼啊鬼啊”的四处逃窜。
话音戛然而止:“……”
少年默然片刻后看向苏云,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微抽:“令郎……很是活泼嘛。”
“……是吧。”
苏云不知从何解释,遂作望天状。
“只怪我平日不太留心,竟不知它还有这样活蹦乱跳的时候。”
*
不知过了多久。
当一道深蓝漩涡“嗡”地消失于虚空中后,苏云终于离开了这鬼地方。
绿光幽幽。
只剩少年一人站在她离去处,神情略显恍惚。
离去前,苏云说道:“既然道友现在出不去,那这盏灯还是留给你好了……放心,你既帮了我,便是我的朋友,往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如果到时她还活着的话。
漩涡消失。
苏云的话却不断回荡在耳畔,少年脸上依稀还见得别离之绪,手中灯杖却不由捏紧了几分。
没用的。
他心道。
即便他愿苏云前路皆坦途,能回到过去又如何?即便她寻到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又如何?
再来此地,苏云只有死路一条。
祂不会放过她……
甚至,她可能都没机会再走到这里。
良久,少年转过身来,挑灯望着这满地尸骨,倏尔轻叹一声,不知是叹对方的天真,还是在叹些别的什么。
“总归是,后会无期了。”
倘若苏云细心些,便会发现,这些尸骨,无论新旧损坏与否,竟全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并且身形与她相当;若是她再多留数秒,便会发现那灯纸上定格的画面中,长舌赶走他人的背后,躺着的人是她自己。
此行至始至终,她都不是以人身到的这里。
“啪嗒”
灯笼陡然坠落在地,续而只闻“哧”地一声——
灯灭了。
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又或许这里的黑暗本就无边无际,仿若鸿蒙未辟之时,天地混沌无序。
一如此方天地……
没有光亮,终究是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