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基甸是用月氏语,也就是希伯来语说的。
而且,明显有决心舍生取义的意味。
“雅!”月氏武士们放声回应了属于他们的战斗呐喊。
从这声底气十足、横贯长虹的发音里,完全听不到丝毫的萎缩或是悲哀,而是充满了坦然与豪迈。
接着,基甸士师转向那群灰头土脸的书生,甚至还包括坚持在战场上给这群小伙子们打气加油的老师父。
“长老们!学士和学工们!”基甸改用华语说,“我很感激你们能放下书卷,拿起武器,但不要继续做无谓的牺牲了!”
一边说着,大男人用铁手套下的指头示意身后的齐王宫正殿。
“在齐王的宝座后面,”他继续对这群儒生说,“可走一条密道下到一座地宫。那里已经备好了上千匹良驹,足够让你们骑马走地道迅速抵达济口村,登上逃难的海船!”
“让师父们先走吧!”晁错又是第一个发言的学子,“我得留下来跟月氏弟兄们战斗到底!我不怕死!”
“我也不怕死!”
“我也是!”
“也算我一个!”
其他热血青年纷纷附议道。
“跟知识分子就是说不清楚!”基甸叹了声气,摇了摇头,心想,“大难临头反而一味地逞强!”
“刘恒、晁错、大鱼!”他于是提高嗓门下令,“我命令你们三个,即刻护送长老们前往济口登船!”
说罢,就指挥手下武士,不由分说地将一个个年高德劭的博士们抱起来,往故齐王宫大殿带去!
而且,基甸自己也没闲着。
他一把抱着送往王宫大殿,正是自己的妻子羲娥。
刘恒他们仨,也只好跟着往大殿跑去。
其他的月氏武士和青年们,则是接着操起家伙,朝着步步紧逼的怪物们抛出巨石、射出利箭,继续肩负殿后的使命。
进了尘封的大殿,直奔双龙靠背的齐王宝座,基甸一面抱着用小拳拳垂着自己的羲娥博士,一面指挥两名武士各把住一只铜龙头,将一百多斤重的王座提起来一尺高度,然后逆时针左旋起来。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就见王座后面的地图屏风缓缓降入地板之中,露出被鲸鱼油灯照亮的地下通道入口!
月氏武士们把长老和博士们放进下行坡道,然后退到大殿里,让刘恒他们拉动曲柄,将屏风重新升起来。
轰隆隆的摩擦声中,只听到一个女人的抽泣。
羲娥阿姨用通红的泪目望着逐渐被遮挡出去的男人,情不自禁道:“一起走啊!”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丈夫还有责任在身,而通道外其他月氏武士,也全都打发了妻儿,准备跟敌人决一死战。
“从现在起,”基甸看向爱妻,用月氏语回道,“你要为我们俩活着!”
对于这个极为特殊的族群,生离死别时大概都会这么说罢!
当屏风眼看就要完全合拢,身材高大的士师突然将目光从痛不欲生的羲娥身上挪开,看向通道中跟长老们站在一起的刘恒,并且换上他遥远祖先的语言。
“当我见到御龙将军,”年过半百的猛男用华言呼道:“我会说他儿子很优秀!”
这话,在通道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传到刘恒耳朵里,就再也没法从耳朵里排出去了。
在父亲死后冒险钻过息壁上的涵洞来到大公国以来,刘恒的心中再一次翻江倒海。
“果然如常言道,”他心想,“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那么哪怕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今后也要看我的了!”
现在,一行人只能化悲痛为力量,好好活下去,让基甸和其他战友同学的牺牲有价值!
下行坡道通往一处极为宽阔的岩洞,论面积是跟齐王宫等量齐观的,也都是田齐王室主持修建的工程。
洞中设立了众多栅栏,数千匹膘肥体壮、训练有素的烈马,在开战前就遍布齐地的优良马场牵到了齐王宫的地洞之中,暂时圈养起来——
其中不少马匹就来自秦始皇时代就在芝罘外海建立起来的皇家马场“养马岛”。
按照大公国原本的防御计划,即便面对新式秦军的进攻,临淄城也能守个十天半个月,可以让百姓和伤员分批次撤退。
谁知道,秦军打头阵的,竟然是一群能从手上灰蛇发射闪电的怪物!
养马洞窟的四壁上,是十二个城门洞宽度的开口。
十二条数百里长的隧道就相交在齐王宫的地窟之中,就像一条条驰道、直道辐辏在秦始皇治下的咸阳。
每一条隧道都通往齐国某一地点,隧道中每百步便从顶壁悬下一只火盆,燃烧鲸鱼油照明,一次加料,就能烧上一年半载,“度不灭者久之”。
按理说,济口村的登船点位于临淄城的东北方,但地窟北面开口的几条隧道其实是通往泰山脚下,而位于地窟东南方的一条隧道,才是前往济水入海口的路径。
所谓“虚虚实实,兵不厌诈”。
如果坏人会玩心眼子,那么好人更应该学会用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