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老实的灾民喧嚷起来,也带起不少阵仗。远处瞧着架势也不小,把王裕盛吓得不轻,赶忙要叫官兵来,“这灾民原本都是城里田产受灾的农民,想来是这几天饿得紧了,裴大人恐怕是招架不住啊。”
沈寒烟倒是不怎么担心,略抬了抬手,“他还能招架不住?”
就裴斯年那张嘴,白的都能忽悠成黑的。
果不其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按先后排序,那便是抢了别人的那份,各位也都不是独身一人,也都有妻儿老母,殊不知各位既可以是抢人的,也可以是被抢的。届时出了意外打翻了粥桶,那便是在场所有人的损失。今日公主在场,知府也在,必然做足了准备,保管今日每人都能分到份内的。”那些几乎红眼的灾民近在眼前,一只手就能够到的距离,裴斯年眼也不眨,吐字清晰,声音带着无甚感情的凉意,天然给人一种隔绝的距离感,“自然,若诸位不配合,也是有万全准备的。只是怕到时,皆不欢喜。”
一通话说完,原本哄闹的灾民此刻鸦雀无声。
他们是饿极了,可到底是活在天子脚下,不说明辨是非,也是能分得清状况。一番话恩威并施,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要么好好的过,在场的都能吃上饭,要是不好好的过,旁边的官兵也不是摆设。
本就是求口吃的,灾民们也很识相,纷纷排好了队,等人一一派发。
不过饶是按顺序排好,同时也多开出了几条通道,但灾民太多,络绎不绝,裴斯年在其中,不一会儿,雪白的袍子就沾了灰,不过仍然鹤立鸡群,甚至还有几分出尘感。沈寒烟在边上看着,和他共事多年,知道此人心黑手得厉害,自然不会被表象蒙蔽。王裕盛却又皇上不急太监急起来,“殿下,这人是不是有点多...”
“怕我累着他啊?”沈寒烟似笑非笑,看向裴斯年方向,不想正对上后者投过来的视线,带着几许熟悉的探究意思。上辈子每每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对方都会投来这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灵魂,透过前世今生。沈寒烟一怔,移开视线,“翰林院的职责,不,大臣的职责就是为圣上分忧。如今京中灾情如此,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沈寒烟的表情隐藏在杏黄帐子后,裴斯年看不分明,但还是敏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这时外袍被人拽了一下,裴斯年低头一看,是个姑娘。
那姑娘灰头土脸,上来就跪倒在裴斯年腿边,“大人...可否多给一抔米,我奶奶,她...腿脚不行,来不了。”
裴斯年的目光落在她脏兮兮的手上,微眯了眯眼。
裴斯年略俯下身子,声音温和,“不行。”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似乎很不敢相信,明明这招在别处使了不知道多少次,百试百灵,却不想碰了壁,她眼圈儿瞬间红了,“我奶奶...她饿得走不动道了。大人,求求您了,多些米而已,救她一命又如何!!”
身后的灾民见状也纷纷道,“是啊,有什么不行的!”
“身为朝廷大臣,就是这样拿乔装样吗!”
“听说还是前阵子的状元郎,就是这样读的圣贤书?”
就连身边帮忙的赵祎也忍不住道,“大人...要不...”
裴斯年站起身,扫了一眼面前吵嚷的人群,扬声道,“若每人都说自己家中有人没来,多带了回去,最后现场的人不够了,你们可愿意?再说,如何验真假啊?”
原本吵闹的灾民一看涉及到自身利益,瞬间安静了。
“对啊,是真是假又不知道。”
“凭什么多给她,你多要他多要,我还吃什么?我家也一大口子人呢。”
“哎呀姐儿,你要是想多要,就去重新排个队,对大家也公平不是?更何况,不要熟饭要生米,你家还有多余炭火来烧啊。”
众人都这么说了,姑娘却仍然不肯走,执拗得拽住裴斯年的衣摆不撒手。裴斯年也不再看她,“姑娘若是不着急,想拽便拽吧。”
姑娘眼睛红红,却也知道此人铁石心肠,是个不透风的铁板一块,不如换个地方,最后终于撒了手,抹着眼泪走了。
身边的赵祎似有不忍,叹了口气,这年头也不容易,皇城脚下居然都受了灾。刚想说话,裴斯年就开了口,“你去送一下那姑娘,若是真的就给几两银子。”
“啊?”赵祎以为自己幻听了,裴斯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依照他的脾气,只怕是优胜劣汰,能活便活,不能活就死。
果然。
“若是假的,就捉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