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头发滴答在地上,裴斯年面无表情,脑子却一点也不停,眼下只有这个答案合适。总不能说这是从那刺杀他的匪首怀里寻得的。
“裴斯年,你胆子不小啊。”皇帝猛地一扔手中的奏折,发出闷的一声响,他冷哼了一声,“参与朝堂不到一年,你可是抱着尚公主的心了?”
“微臣并无叵测之心,也没抱着尚公主的心思。今日实属迫不得已,断不会让这份心思公之于众,更不会让这份心思影响了公主和皇家颜面。公主对臣并无意思,请皇上放心。”
裴斯年平静说完,“微臣照理说此刻应该在黄淮治水,近两天阴雨绵绵,想来情况会加重,微臣自请近日就赶赴黄淮。”
这话才让皇帝平了平心,抬起眼皮。
“你可确定?黄淮不是好去处,你本是状元出身,在京内发展平步青云指日可待,黄淮那,搞不好命都丢了。”皇帝不咸不淡,眼睛却看着裴斯年,“当真要去?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眼下他无人可用,周宴行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他很不愿意裴斯年再和六公主扯上关系,参与到一些他看不见的争斗中。
皇后的话又重新回响在耳畔。
烟儿不是庄慧,也不可能成为庄慧。
他的目光在裴斯年脸上逡巡,后者面色平静,一时间看不出破绽。
“微臣所图只一个,为社稷安太平。”
要是真走到那步,不说皇上,恐怕沈寒烟自己就先疯了。
绝不是步好棋。
偏偏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沈寒烟拽住他衣服不放的画面来。
真的不是一步好棋吗?
“当真没有?”
“当真。”
裴斯年面无表情。
“好,黄淮水患紧急,你收拾收拾便启程吧。”
这话便是尽快的意思。
皇帝没有半点体恤下情的意思,臣子派差差点死在路上,好不容易才回来,一通审问后没任何表示就继续再派。
换成个老臣,只怕熬不过这一通折腾就要死在路上。
“好。”
然而裴斯年眼皮也没眨就应了下来,皇帝挑眉,心里倒是略高看了他一些。
走出乾清殿,外面仍然下雨,刘全德贴心得递了把伞过来,“奴才送裴大人出去吧。”
“不用,我记得路。”裴斯年道,手里摩挲了一下那串珊瑚手捻,珊瑚触感生热,感觉很不同。
“那...裴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刘全德人精一个,自然辨得出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有。”裴斯年没跟刘全德客气,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刘全德,顺带一锭金子。
刘全德看见金子眉开眼笑得接过来,再看裴斯年手里的东西,愣了。
那赫然是裴斯年硬从皇上那取回来的手捻。
“物归原主。”裴斯年淡淡道,“劳烦刘公公了。”
“这....”
刘全德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既然总是要还的,大人刚才又何必当着圣上的面把东西给取回来,这不是给皇上点眼药吗。”
裴斯年当然不会说这种是非之物,只要皇上多看两眼就知道那上面的生辰八字篆刻工艺非宫人之手。
更不会说他原本真没打算还。
“是我思虑不周,谢刘公公提醒。”
刘全德也不再说什么了,夜幕渐冷,他提醒道,“大人快快回吧,过几日还要去黄淮呢。公主那边,奴才自会转送。”
他顿了一下,又道,“刚才太医院遣人过来了,说殿下是受惊过度又跪了太久,身子没受住,只需多加调养即可。您不用太担心。”
刘全德刚才在殿内听得真切,裴大人对殿下有情,而且看样子,这情还不小。顺水人情还是要做一下的,毕竟裴斯年这个人,举手投足俱是不凡,绝不是池中物。
“多谢。”
然而超乎刘全德预料的是,裴斯年没什么表情变化,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看不出半点有情的意思。
对裴斯年来说,沈寒烟只要不死不远嫁,就够了,小病小灾相比于上辈子那场尸山血海的战役来说,什么也算不得。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寒烟那双因发烧而迷离的眼睛却总是让人不停地想。
沈寒烟那边折腾了一宿,等彻底退烧已经是翌日清早,醒来便见到流水的赏赐送了进来。
刘全德十分贴心道,“圣上知道公主受了委屈,特意让内务府挑了这些赏赐。知道公主最近喜欢工笔,还让奴才把藏经阁里那些个孤本也一并拿了来。”
沈寒烟看着满屋的赏赐不以为然,若金银真有用,她上辈子也就不会那样了。
见沈寒烟反应淡淡,刘全德也不再说什么,“圣上说,等您好了再去谢恩。”
临走前,他神秘兮兮得拿出件东西,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这个您收好了。”
沈寒烟低头一瞧,发现正是那串珊瑚手捻。
她愣了一秒,摩挲了一下那手钏,发现带出一点齑粉。
她猛地抬头,殿内安静,刘全德是个极有眼色的,已经退了出去。
沈寒烟仔仔细细看着那手钏,发现上面镌刻着的极小的几个字,是她的生辰八字。雕刻技法虽然苍劲,可齑粉仍新,摸着还有点划手,可见是新刻不久。
联想起裴斯年手里的伤,搞不好便是刻她生辰落下的。
沈寒烟抚着那手钏,一时间不知道是拿起来还是放下。
那家伙一贯狡猾,多想了几层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