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行不说话了。
叶必成看着裴斯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人在他面前刚刚射杀了自己的马匹,话里话外威胁他性命,居然还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变脸比翻书还快。
太监心里没来由得一阵恐惧,咳嗽一声,没说话。
“此地灾祸频出,正是纷乱之际,实在不宜久留,公公和大人若是对旨意有疑,不若一同回京同圣上对个清楚?”裴斯年淡淡道,“刚才杀了公公的马,实在抱歉,裴某自会沿途备好软轿和汗血宝马,定保公公和周大人无虞。”
这是递台阶,谁又敢同皇上对个清楚?太监心里清楚得很,脸铁青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好。
裴斯年又看向周宴行,“周大人呢?可要一同启程?”
周宴行一手捏着令牌一手牵着缰绳,语调生硬,“我不回去。”
赵祎亲眼见到裴斯年嘴边毫无破绽的笑意僵了一秒。
裴斯年说,“那可是要缓两天?南方潮湿,和北边天气不一样,怕周大人住不惯。”
周宴行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令牌,又抬眼看裴斯年,“住不惯也得住惯不是?公主有命,叫我在这协助裴大人治水,也算将功折罪。”
裴斯年眉毛挑得老高。
将功折罪?
他哼笑一声,“公主对你倒是不错,进了内狱都还能叫给弄出来。”
赵祎在旁看着,从未见过裴斯年有这般冷若冰霜的表情,就连说话也凉飕飕。“可是我这儿不需要人手。”
周宴行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这由不得大人,大人尽快做完事,我也好尽快回去,不枉公主在圣上面前替您进言,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
裴斯年眉毛挑了一下,玩味咀嚼了这两个字,“替我?”
周宴行不再多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裴斯年,“殿下说把这东西给你。”
说罢转身对一旁杂役道,“官府衙在哪,带路。”
其他人不动,都看裴斯年的脸色。
裴斯年终于道,“给他带路。”
等把太监和周宴行引去府衙,赵祎回来找裴斯年,发现后者盯着滚滚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走上前,“大人,今天可真够玄的。”
“嗯。”
“周大人说的三个月...是真的吗?”
“自然。”
赵祎擦了擦汗,自家大人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他试探问了一句,“那咱们眼下如何?还是由着淮水自流吗?”
裴斯年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手中的盒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拆开,里面是沈寒烟亲画的工图,“三个月,有点太长了啊。”
赵祎像看疯子一样看他,自水患以来,便年年岁岁常堪忧,一年两年都缓不过来的事,怎么在自家大人口中,三个月还太长了?
他刚要开口问,裴斯年接下来的话更是叫他浑身发冷。
“所有堤口,集中引流,三天后,炸掉淮云堤。”
赵祎听完整个人一哆嗦,瞪大眼睛。
“把其他渡口水引流已有毁坝之嫌,直接炸堤,是板上钉钉的重罪!”
裴斯年看着湍湍江水,又看看赵祎,“有的时候治病要下猛药,一直半吊不吊的,这一世都好不了。”
赵祎愣愣站在原地,但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等把话传下去的时候,上到郡县官员,下到百姓,都被这一举动惊到。
“他怎敢?他怎么敢?”黄淮太守气得发抖,不料被周宴行打断。
“巡抚的意思,出了问题他一力承担,列位照做就是。”
有圣旨和令牌在手,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三日之后,淮云堤被炸毁。
满座肃穆,地方官员面如土色,皆知大祸临头,偏裴斯年看着江水出神。
“听说你还当了次说客,叫他们同意的?”裴斯年问周宴行。
“不是因为我说服了他们。而是因为皇权。”周宴行没什么表情,转而看向他,“而我,是因为公主。”
裴斯年笑容收敛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不喜欢周宴行张口一个公主,闭口一个公主。“随便因为谁的缘故就轻信他人,周大人还真是草率。”
周宴行瞧他一眼,“倒也有自己的缘故。”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