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于淮云州的乌云压顶,吉岸此刻倒是真迎来了逢凶化吉的好时候。
沈寒烟放话,有多少粮就照这个价收多少,一时间吉岸的粮仓被充盈得满满当当。之前齐一期掏干账面也收不到两担粮食,广下告示,四处求人也求不来一个粮商,却不想被一个告示解决了。
更遑论这粮商带来的粮,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甚至够救济其他州县的。
他看着账目,两眼含泪,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感动得无以复加,“吉岸的百姓有救了....感念公主天恩....”
当即就要给沈寒烟跪下。
沈寒烟面色一热,“这...”她这话说得不情愿,“你不如去谢谢你们巡抚大人。”
裴斯年原是在旁喝茶,被突然叫道,转头看过去,正看见齐子期过来表达感谢,眼见就要躬身,裴斯年抬了抬手。
没接他这句谢。
齐一期有点尴尬,道了声还有事,自己识趣得下去了。
等人走了,沈寒烟没忍住问,“你刚才是做什么?”
“若不是你在,我可不会管他。”裴斯年放下茶盏,声音冰凉,“这种人,遇事莫要总想着依靠别人。这次你在场帮了他一回,可下回呢?若无人度便只能等死,不光自己等死,还要带着治下所有人一道死,这种人不适合做知府,也不适合做官。”
“把朝野斗争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沈寒烟并不认同,“你身为三省巡抚,不说爱民如子,也应该尽心竭力,我不来,怎么你就打算弃此地不管了?”
“我的职责是保障以最少的东西养最多的人,同时不起内乱。自古以来饥馑死人常有,至于哪个州多饿死人,哪个州少些,于我没有分别。”裴斯年一脸坦然。
对于齐一期这种庸庸碌碌的,只要在任一天,此地就不会有任何的分别。其他州县视此地为突破口,送再多的资源过去最后也只会落在别人手中。
“是,你上辈子精于朝堂,人脉亨通,最后又落下什么了?还不是扶了个昏君上位,自诩上位者,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沈寒烟嘴像淬了毒,怼起裴斯年来毫不客气。“我可不觉得由得手下人贪赈灾粮的人能是什么有作为的官。”
裴斯年也不恼,信手拈来,“所以说,我精于朝堂,人脉亨通,和一个爱护黎民,心系黎民的公主共事,才是上上之道。”
这话说完,就连沈寒烟也被说得没了脾气,无语得摇摇头,刚想转移话题,突然眼睛一转。
“既然这是上上之道,那还真有一事。”
她顿了一下,“陆清同淮云粮商之间,是不是有所勾结?之前的几个淮云来的粮商,粮食来路不正。”
裴斯年眯了眯眼睛,没直接答应。
“这个事儿,公主不要参与进来。”
沈寒烟看着裴斯年。
这厮见过她无数狼狈模样,导致她有一瞬间想要破罐破摔,将那些能道不能道的都一股脑得吐露出来。
她想说你知道什么,母妃把她当筹码,父皇毫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只在乎自己是否有用。她没有退路了,不然又何故来黄淮。
种种种种,化为她扬起下巴尖的一句话,“我没有退路了,裴斯年。”
抓到太后把柄,复建黄淮,父皇或许会念着她还有些作用,把她留下。
或许。
沈寒烟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裴斯年读到了她眸间划过的强撑,顿了一下。
沈寒烟或许从不嚣张,那只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上一世裴斯年只见她嚣张放肆,饶是上一世她自裁当场,也没见她露过一丝软弱。
今天是第一次见。
不过那丝软弱很快就过去,似乎也觉得自己叫裴斯年帮忙是个笑话,沈寒烟索性不等他回答,提裙亲自去了吉岸的内狱。
从上一世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依靠自己。
内狱中,关押着几个粮商,正是前段时间查到的,均来自淮云州。
不光如此,这些粮商手中的粮,已经快比得上朝廷发给吉岸的赈灾粮。这次来,显然是奔着大捞一笔的想法。
沈寒烟此刻眸光看不出神色,诏狱阴冷,还泛着隐隐腥气,让她总是联想到上辈子一些不好的事。
“黄淮水患已久,你们这些淮云粮商,从哪里得来这么些粮食?”沈寒烟也算开门见山,取来账目,“你们几个的粮加在一起,快比得上朝廷发给吉岸的赈灾粮了。”
账目、人赃俱在,奈何粮商一早统一好口径,心中早有准备。
“粮都是从各地方收的,一直囤着等到时候好卖,和赈灾粮无关。”
“好啊,那账册可有,从哪里收来的,沿途折损多少,什么时候收来的,总要有定量。”沈寒烟看着这一干粮商,“你们商贾人家,贪黑起早也不过为了碎银几两,就算真有什么官商勾结,你们也不过是跟从,若现在吐口,我定会对你们从轻处置,不愿你们亲朋挚爱看你们太多苦楚....”
沈寒烟本是不愿动刑,上一世
几个粮商,不过是些马前卒,何必弄得血溅当场。
奈何粮商却不肯开口,显然是有人给他们传递了消息,知道自己背靠大树,一个公主又能查出些什么来,无外乎是给外面做做样子,因此也算有恃无恐。
“公主,小人均乃良民良商,账面只需叫我们回去准备就好,可您无凭说我们钱粮来路不明,将我们抓到这里,真的是冤枉已极!”其中一个看出沈寒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赶忙道,“求公主给宽限几天,我们回去准备账目...”
沈寒烟深吸一口气,原是不想盘问苛刑,但眼下却是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