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媒婆满脸为难,又开始绞起了帕子。
意欢颦眉,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她纠结的。
“姑娘,我直说了吧,夫人的要求实在是让我难办,说是家中三代里不能有官家人,”半晌,李媒婆扯出一个比苦还要难看的笑脸,“可你瞧瞧,现在哪户人家不想和官府攀上关系,偏偏夫人还要离着官家人找,这…这样的人家怕是又入不了夫人的眼。你看,你要不再劝劝她,要求放宽些?”
意欢楞住,这…她怕是劝不了…
阿娘谈官家色变,早前她一直以为是商户与官家的寻常纠纷,毕竟阿爹一直坚持不与贪官勾结,恐是惹恼了那群人,这才害得他们一家搬来了钱塘。可黔州之后,她便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她当年邀时任永嘉县县丞的独子游湖,胆大到表露心际,害得他那独子落湖呛了水,险些没抢救过来。
那一场惊吓后,她便刻意丢失了那段记忆,换上了入水惊惧的症状,阿爹阿娘赔付了半个身家才说通让她免遭入狱,但永嘉县是不能在待下去了。自从搬到钱塘后,阿娘日日都跟她说要远离官家人,她一直都没放心上,等到真相被刨出,她才算是明白,每个人命里都是带着劫难的,而她的劫难便是官家人,同理,她亦是那县丞独子的劫难。
所以啊,早些退出七杀门,远离官家人。
况且,过完年她便已经二十二了,这放到寻常女儿家身上,怕是孩子都有几个了,街坊邻居都晓得城北赵宅的闺女走南闯北耽误了婚嫁,这媒婆可是从未登过门的。早就听说阿娘一连找了十几次媒婆,虽说她怀疑这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不可否认的是,阿娘真的有些着急了,既是急她找不着婆家,亦是急她日后真的领个官家人回来又横生劫难。
阿爹年纪大了,赵氏商队这些年也没什么壮大的势头,但即便是散了半个身价,财产依旧是可观的。天晓得媒婆所荐名单上有多少是冲着她家钱财来的,还得掌眼仔细瞧好了才是。
无奈地撑住额头,意欢见茶水上漂浮的茶叶,脑子里却突兀地浮出周岐越的影子:这人是不是说还要她来负责来着?
“李媒婆放心找便是,家世不是最重要的。”她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反对阿娘的安排。
她早前太过肆意,忘了家里爹娘的感受,受了几次伤竟还看开些。
“好嘞,姑娘和夫人放心吧!”得了首肯,李媒婆比自个儿娶媳还高兴,饭也不吃了,着急忙慌就要相看人家去。
意欢觉得有些好笑,让店小二上了一坛汾酒,不胜酒力的她一碗碗下肚。
无聊地撑头往窗外看,繁华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有来有往。挂满红灯笼的石桥边驻足着一对男女,靛青色长袍的男子为面目含羞的女子发间插入一支双蝶缠花簪,那女子旋即递出一个荷包,宝蓝色的,亲手悬挂于男子腰间,与他今日这一身很是相配。
两人含情注视片刻,终究是克制地别开了头,只是两手交缠,静静地立在江边。
意欢就这么一直盯着瞧,直至两人依依惜别,各自沿钱塘江两端一步三回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意欢转头看了这空了的酒坛,再略微扫过李媒婆早先就准备好的名单,密密麻麻,叹了口气,她可没有这样的好缘分,这里头不晓得哪个是她未来的夫君。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再热闹的街道也散了个大半,酒也醒的差不多了,让晚风吹散这一身的酒气,她这才敢回家去。
外衣还未脱去,她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许是先前才醉了酒的缘故,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敲打她房间的窗门,被闹得不大安稳,她翻了个身,将脑袋全蒙进了棉被里,险些将自己闷死。
烦躁地起身,她倒是要瞧瞧谁这么缺心眼。
刚打开窗子,却见雀儿飞进来,还领了只陌生信鸽回来。
她这段时日对成双的人十分敏感,鸟也是。
随意地抹了抹雀儿的小脑袋,意欢嘟囔:“你也给我领个回来,是不是想气我,还是说要我这个老母亲掌掌眼。”
夜半,月黑风高,春寒直直透进人的骨髓,意欢嘴上这么说,但她明白雀儿本质上就是一只信鸽,怕是有人送了封急信给她。
系紧披风,点燃烛台,她轻车熟路地从那只陌生信鸽的脚上取出一张信纸。
借着烛火看清,她的眉头皱的愈来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