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其宁开始我便发觉不对,可我不敢赌,也不敢妄自猜测,因为我知道花都人都是长十二颗心的,我不敢想你是为了我在做什么,可事情一步步走到今日像中了邪,从前每个人都在说你有多么不堪,说你能活着是皇上给了天大恩情,如今又人人想告诉我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哥哥,就连师哥也在提起你,那我呢?”
“青棠!”
杜寒英扶不起李青棠,这时李景曜起身走来几步跪坐在李青棠面前,他从杜寒英手中接过李青棠,却只是那么扶着,一句话没有。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我,对不对?我甚至不如花草百木,这天地间从来没有我……”
李景曜眼中难得悲戚,他扶着李青棠又好像在扶他自己,他缓缓开口:“他有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这病不会要他命,但会折磨他,甚至减寿,故而从他记事起他的母亲就在为他寻找偏方灵药。先皇赐婚萧氏女,育皇子五岁,后又怀胎,逢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悯苍公归山,公主出生,皇后崩逝,公主离宫……他对我说,妹妹太小了,身体羸弱,需到花山那种灵气充沛之地养身体,七年,整整七年,他说什么我信什么,母亲不在世间,舅舅不在京中,新后入主明华宫,我也好似不在了,唯有你,我念着你才觉不是孤单一人,因为我知你险些同母亲一起离我而去,直到髫年之岁……”
“笃笃笃”
传了敲门声,杜寒英走到门口看:“谁?”
红尾在外面说:“杜大人,京兆府又来人了,薛岩将军以查案为由支走匡府尹,又有一将军自称来自虎营,姓莫,现守在大门处。”
“是莫将军,自己人。”
“是,杜大人,姑娘与您在一处吗?”
“在。”
“姑娘,杜熙带着原大人回来了,许大夫说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今夜便能醒来,杜熙一切都好,还有,三皇子进宫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守在外面。”
“属下领命。”
有那么一瞬杜寒英犹豫要不要出去,被二人双双留下。
经由此,李青棠情绪平复一些,待红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李景曜才继续说:“那一日是你生辰,我往朝晖殿请他来为你祝祷生辰,去到朝晖殿时他正与人议事,郑安说一时半刻且得等着,问我为何一定要等到他,我说是你的髫年之岁,他总说你身子弱,多病,我怕你熬不过。郑安说日头有些晒,让我在朝晖殿外的廊下等一等,他再去通报。廊下能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即便丝丝缕缕微微,也足够拼凑大概,故而廊下值守太监皆是无耳之人,我问郑安是否妥当,郑安点点头就进去了,直到我走他也没出来。”
“你听到什么?”
“七年了,她还活着,可以入药。”
李青棠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双眼逐渐睁大,脸上是麻木的不可思议。
杜寒英也回过味来:“是说……青棠吗?”
李景曜点点头:“青干汁液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是顾简之为他寻来的偏方,说青干与棠花相配。棠花,碾碎成末,配以五毒口涎,放入玻璃器皿,冬来第一场雪以罐盛之,将器皿埋入雪罐,来年春挖出添新发的棠花,再放入罐中,以冬雪所融之水冲洗浸泡,加入青干汁液,但至此这道偏方还未完成,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处子之血。”
李青棠:“周其宁说你告诉她处子之血是毒之所在。”
李景曜:“处子之血是解药,多年来顾简之以此为由侵犯不知多少女子。”
李青棠:“……”
猩红的眼眸,凄楚不忍的眼神,移不开的目光,李景曜说:“李仞在等你,他要你的血。”
杜寒英道:“什么?青棠的血?”
“是,顾简之寻来偏方,偏方出自穆良国,实则是安瞻所出,但这方子邪的很,他也不敢喝。彼时萧家做大,我却已经出生,有人劝他当心外戚当权,嫡长子已然出生,安稳长成,何不去母留子,这样既削去萧家势力,也能让皇后试药,一举两得。适逢母亲有孕在身,顾简之说这药方还有下半张,若是母体喝下汤药,会喂给胎儿,那么这个孩子生来带有药效,若是女儿更好,待其及笄,取处子之血入药,药性更好。”
闻言杜寒英双腿一软打了个趔趄坐在地上,一连三四个寒颤,再看李青棠,脑中一片白,她已经失了魂魄。
李景曜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抱住李青棠,这个怀抱很陌生也很宽厚,李青棠忽然有个念头,过了半晌,李青棠也不知是回过神来还是依旧无法接受,只是能说话了,她可以肯定她清醒无比。
“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发誓,若有虚言,天地不容,当即暴毙,横尸荒野,来世……”
“回东宫,这天下是你的。”李青棠从李景曜怀中争出来,缓缓仰头,“‘太子祭酒’一案看似是一切的开始,但这件事不止一方在哄闹,你也有意煽动,我便在想是为什么,你的老师——太子太傅之死是为了让你离宫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也为你以后回宫铺好路,你们算好的,对不对?”
三个人,李景曜面朝南而跪坐首位,李青棠跪坐他的对面,杜寒英于李青棠之后,李青棠仰起的脸红白已经分不清楚,唯有眼神坚定。
李景曜:“对。”
“那就回,我们两个的老师,总要有一个如愿,不是吗?”
“是,顾简之,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