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关系，没有这层关系他也是我家孩子。”鹤丸国永气定神闲，“毕竟我是‘鹤丸国永’呢。”

啊，嗯，如果他说跟他走才是对的的话，我大概一点其他想法都生不出来的。

毕竟他是‘鹤丸国永’。

他说得太过简单又理直气壮，实在让人没什么辩驳的余地，我察觉到了这个房间内其他刃不稳的呼吸。

我当然是不会厚脸皮到以为大家是舍不得我的，但若是跟鹤丸国永走了的话，大概就没办法给他们当好用的血包了吧。

“……鹤丸。”三日月宗近沉默片刻，道，“你知道我们不会允许的吧。”

“我知道啊。”鹤丸国永依然笑着，“我能理解——虽然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但其实直接把他带走我也是能做到的。”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药研藤四郎和髭切又要抽刀了哦？

我有些担心地想要制止，鹤丸国永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话是这样说啦，但他此刻离开的话，这个本丸就无法继续存在了。”鹤丸国永的话语冰凉至极，“本丸毁灭的同时，你们也会消失——并不是说我完全不在意这种事，即便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顺应历史’，但我姑且也没有那么冷血，也是会感到悲伤的。”

“可是，就算抛开主命不管，我也是倾向带你走的。”鹤丸国永认真地对我说，“如果你一直以这种形式继续下去的话，会死掉的。”

“……是吗？”我没什么感觉地说，“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意思？”药研藤四郎轻轻按住我的一边肩膀，问道，“和大将如今的状态有关吗？”

“嗯，你们应该也察觉了吧。”鹤丸国永道，“如果要一直维持‘审神者’的身份，他就无法获得治疗。”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等同不死之身……很厉害呢，是你努力的结果。”他说，“可是，你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吗？”

我不记得了。

但是，“不能死去”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那如果，这个本丸稳定下来，重新与时政取得联系，不再需要你了呢？”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死去了吧。

那样的话我就终于……可以完成最后的赎罪了。

“那样可不行哦。”鹤丸国永说，“这样的死亡，我是不会承认的。”

来自他的否认，让我不知所措。

他似乎不准备解释，说话的对象又换成了其他刃。

“你们说呢？”鹤丸国永问道，“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还是不肯放他走吗？”

获得的只有沉默。

“……可以的话。”出人意料的是，五虎退最先开口了，“可以的话，我，希望鹤、不，希望主公大人，能够得到治疗。”

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很不合规矩，五虎退抿了抿唇，顶着大家的目光努力说道：“我、本来就是被主公大人救下的，而且，是主公大人的刀剑……我不希望主公大人难受。”

“……”一期一振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五虎退的头，“本也是受了……小鹤殿下的恩惠，才苟延残喘至如今，我心中有愧，也无法再厚着脸皮说什么不肯的蠢话了。”

“但是……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一期一振说，“只有我的话也就罢了，弟弟们——”

不知为何，对上我视线的瞬间，一期一振将之后的话语咽了回去。

继续说也没关系的，至少我这样认为。

“我接受这种结果。”烛台切光忠语气些许低沉，“不，应该说这样才对啊。”

大俱利伽罗低低地“嗯”了一声，太鼓钟贞宗也点了头。

“三日月呢？”鹤丸国永语气听不出好恶，“你是‘道标’吧？”

“……指引向消亡的道标，也算是道标么？”三日月宗近说道，“有形之物终将消逝……若因自身的私念拖累了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言下之意，竟是想要放手。

“——好啦好啦，不用这么沉重嘛，一点都不有趣。”鹤丸国永扬声道，“其实我有一个勉强算是两全其美的方法，要听听看吗？”

这种时候才说出来，是什么恶趣味吗？

我被髭切捂着嘴，原本想要说的“不用考虑我也没事”便没能及时说出。

鹤丸国永给出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保持现状”。

他说，这个时空的时间流速与我们原本的时空并不对等，虽然我在这边度过了数十日，在那边其实只失踪了三天而已。

或许是因为历史被改变，这里变成了某种机制奇怪的特异点，本丸的一天等于本丸外的数日，而本丸外的数日，又只等于原本时空的几小时。

“而且，还在变快……从这个时间点到与那一天接轨的话，大概是这里三个月的时间吧。”鹤丸国永解释道，“三个月后，这里的存在将会成为‘现在’，时政不会将这里定为异常，你们能成为‘合法’的存在，可以向时政寻求帮助了。”

也就是，不再需要一个“审神者”来维持本丸的存在了。

“到时候就可以放小鹤走了对吧？”

“这样的确解决了本丸的续存问题，之后小鹤也可以不必再勉强自己保持这种状态，然后……”三日月宗近思考后说道，“小鹤会到你那里去么？”

“不知道呢。”鹤丸国永看着我，说道，“这种事，小鹤才能决定。”

“无论你最后选择去哪，我都不会阻止的。”他说，“当然，如果能来我的本丸就好啦，我家姬君真的会开心地跳起来也说不定哦？当然，我也会很开心的。”

我抿了抿唇。

其实心情很奇怪。

我一直都……一直都是，被需要着、被要求着，才能在某个地方停留，其实在这个本丸里也一样，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审神者”，我才能留下来。

稍微有一点失落的吧？在听到大家三个月后就不再需要我，会有其他的存在将我替代时，有一点寂寞。

可是我没被丢在原地，有人说想要带我回去。

不对我作出要求，不向我索求好处，不是因为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因为我存在就会高兴、只是如果被我选择就能满足的，只有这一处。

……这样纯粹的好意，我能够接受吗？这样近乎完美的归处，真的能够属于我吗？

“不急着做出决定哦，时间还长着呢。”

鹤丸国永柔声道，“——当然，如果你想现在就跟我走，我也是大欢迎啦。”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唇齿轻颤数秒，终于给出了答案。

“……就照你说的来吧。”我说，“丢下大家逃走什么的，我不能再做了。”

鹤丸国永笑着点头：“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站起身，不知何时解开的绳子散落一地，“有谁还有什么意见吗——啊，我不听的哦？”

太鼓钟贞宗抱怨道：“这种话太任性了啦，鹤先生。”

“这种形容应该安在三日月身上吧？”鹤丸国永拍了拍沾了尘灰的衣袖，道，“话说这里管不管饭啊？我好饿哦，是吃饭时间了对吧？小鹤饿不饿？”

“唉？啊，我不知道……”我也下意识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又坐了回去，“咦……？”

“大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你的身体状况还很差。”药研藤四郎似乎吓了一跳，“确实是晚饭时间了，我会带人去厨房的。”

真让人安心啊，药研。

“那我也去帮忙吧——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做饭很好吃的哦？”鹤丸国永伸了个懒腰，向烛台切光忠寻求赞同，“对吧？小光？”

“……是的，当然了。”烛台切光忠犹豫了一下，道，“我也去。”

结果，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髭切……还有五虎退和今剑。

“要睡一会儿吗？”髭切问道，“啊，说起来膝丸今天早上给我拿了点心呢，要吃吗？”

“三日月那里有很不错的茶！”今剑说着便往外走，“稍微等我一下哦，小鹤，我去拿过来！”

“主公大人……”五虎退靠近我身边，试探着笑了一下，“小老虎，要摸摸吗？”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他们的态度实在不太适应，但总归是无法对他们说“不”的。

另一边，说是要去厨房的几刃一起走着，却不自觉分了小群，伊达组的三刃走在最前，烛台切光忠努力打起精神思考菜色，药研藤四郎和一期一振在中间，三日月宗近与鹤丸国永则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鹤丸。”三日月宗近突然开口。

鹤丸国永：“嗯？”

三日月宗近抬眸看他，问道：“若我们不顾小鹤的痛苦，执意不放他走的话，你会做什么呢？”

能够跨越时空来到此处，能够如此简单地进入本丸内部，在他们面前放言能将小鹤直接带走的鹤丸国永，若他们给出的答案不合心意，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鹤丸国永无辜地眨了眨眼，片刻后勾起唇角，笑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