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听着他说出的话语——总归还是之前我疑惑的那些,奇怪的歉疚,奇怪的悲伤,奇怪的慌乱。
“这很奇怪。”我如实评价,“我大概了解你的想法了……可我无法理解。”
一期一振:“……什么?”
“我不觉得你们一定要和我亲近,也不觉得你们对我有什么亏欠,在我看来,你们的表现都很奇怪。”我微微偏移了视线,对他诉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同样让我有些羞耻,“——并不是说我讨厌你们、不想和你们亲近的意思,只是你们的动机让我感到疑惑。”
身份问题我强调过很多次,兴许稍微能够认定这份态度并非……至少并不全是出于那份误会,而既然知道了我并非“鹤丸国永”,那么无论我是审神者还是付丧神,是人类还是刀剑,都没有被好好对待的必要。
“不过,我明白了一点——原来在你看来,这种事等同于‘伤害’吗?”我歪了歪头,“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是你认知错误了。”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你告诉我能用这身灵力作为筹码换取好处的,怎么现在开始犯傻了?
……其实没什么不同,用血肉换取(供给本丸的)灵力也好,用伤口和疼痛换取(给大家的)自由与幸福也罢,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只要此身还留有一丝余温,痛苦便如影随形,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在你最开始给出提示的时候才能那样熟练地挖开伤口、砸出裂隙。
被伤害也好,付出得不到回报也罢,明明都是理所当然应该如此的事——毕竟受伤的是我,难道还能指望有人对我还以爱么?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我没有被你、没有被你们伤害哦。”我据理力争,“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天守阁的居住环境其实没有药研说的那么糟糕,我还能看到光。”
没有扼紧脖颈的锁铐,没有刺穿身体的长针,没有烧灼心肺的毒药,甚至还有好吃的饭,这怎么能算是伤害呢?
“你们多少有些温柔过头了吧。”我说,“为了无关紧要的事纠结到这种程度……有点笨呢。”
一期一振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嗯,大概吧,只是不知为何,他身体颤抖的幅度好像更大了。
……是着凉了吗?我开始思考他刚才给我的小毯子能不能给他披上。
“小鹤殿下。”一期一振道,“我……我并不是、我——”
数次意图说话,数次放弃开口,水蓝色头发的青年咬了咬牙,如断电的收音机般突兀安静下去。
“……我大概,真的是很笨吧。”他放下手臂,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了几分挫败,“我不会再让暗堕产生了,小鹤殿下,请允许我在您身边,至少此时此刻。”
我眨了眨眼。
“不用对我说敬语哦。”对于他异常坚定的注视,我不太习惯地垂眸,又觉得这句话该好好看着他来讲,“还有——”
“不用太在意暗堕的事……只要你愿意靠近我,就不可能会‘被丢下’啊。”
反正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会来救你的。
……
谈话告一段落,确定一期一振身上真的没有任何暗堕气息重新滋生,我便暂时放下了心。
今日的文件和报告已经解决,中途的小插曲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不确定五虎退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在等着我,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希望让他们等太久。
床铺方面一期一振完全包揽,他拒绝我拿任何有些重量的东西,拜托狐之助帮我收拾东西。
可我实在没什么要收的。
这么多天过去,属于我的东西也只有那个坏掉的衣饰的碎片和五虎退给我的糖而已。
狐之助把审神者的印章收进了它随身的小兜里,说是这样一来之后我在房间里盖好文件、由近侍提交就可以,我以后就不用跑上跑下,可以好好养伤。
说是帮忙搬,其实药研藤四郎在今天近侍更替的时候把那个刀剑用终端给了一期一振,因为有储物功能,倒也不用他当真抱着折叠好的床铺被褥出门,确定过要带的东西都拿好了之后,他向我伸出了手。
“请牵我的手吧,小鹤殿下。”一期一振这样说着,却是主动拉住了我的手。
预想之外的动作,让我不禁有些瑟缩。
但是,没有想要挣脱的意思。
“……谢谢。”
如此道谢后,迈出脚步。
明明只是在本丸中的不同建筑间迁移,却像要赴往一场远行。
粟田口的部屋在哪里呢?从那里的窗口看出去,还能看见那株万叶樱吗?
我的视线从一期一振牵着我的手上移至他的侧脸,模糊的色块反映不了他的神情,目光定格几秒,便看向天空。
以后还会不会再回到天(牢)守(笼)阁呢?
……这种事,也不由我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