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只能悄悄蜷缩在无人的阁楼里才能安睡的可怜少年?
可现在,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只有他,只有他的主人说要改变这个垃圾之城。只有这个人,能让寒荒之地开出希望的花。
“在出海口捕捉到了冷松之前的两个副官共十余人,只是有几个关键人物依旧不明所踪,寒荒军翻遍了整座城也没有找到他们,我们怀疑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冬青坡看起来很积极,但谁也不清楚雪地联邦到底在我们身上压了几分……”
凯恩的汇报将艾绒拽回现实。此刻高位上的身影挺拔如剑,微微前倾,铁面具反射着冷光。
艾绒管理的领地在北边深处,与这次的追捕可以说是毫无关系,除了开头两句,他又跑了神。
庐主也不是完全没变的。他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
他上一次见到庐主,还是在领命去管理沙沼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不是在这宽阔的大厅,而是在书房里,他坐姿随意,撑着脑袋,懒洋洋地与他吩咐,轻松得仿佛是在商量午餐该吃什么。
这次的感觉显得很不一样,冷静、威严,隔着那副铁面,谁也琢磨不清楚他的意图。
可他看见庐主无意识轻扣扶手的指尖——那是不耐烦的动作,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他不由会心一笑。
艾绒的视线扫过厅内——北境寒岭旧部挺直的脊背,冬青坡使者飘忽的眼神,夕阳山代表绷紧的下颌,还有一些刺目的空位。
这次会面的意图十分清晰。
庐主要重新掌握——不,是彻底掌握寒荒庐,为此他需要爪牙,为这具寒冷的躯体布下能够直抵神经末梢的血管,填补夕阳山留下来的空缺。
这一次,领主们是来重塑信任的,是来向庐主重宣忠诚的,也是来证明能力的。
烛光在空椅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这些空缺的座位像无声的审问。有人死于寒冬,有人叛逃他处,更多的……在等待一场心照不宣的赦免。
艾绒一阵胡思乱想。在最后这半年里,夕阳山的动作越来越明目张胆,势力都已侵蚀到了北方大大小小到了领土上,很少有人能够躲过选择。
来到这里的人,完全清白的没有几个,只不过是笃定庐主人手不足,罪不罚众。
他们相信他们一直以来理智、务实、冷静的城主会明白这一切。
“艾绒。”
因在出神,他慢了半拍才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包括他的主人,寒荒庐的庐主。
他慌乱地说道:“啊,是,庐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没有想到,庐主会晾着坐在最上首的凯恩、泰达等大领主不管,径自和他先说话。
“沙沼怎么样?”
怎么样?
如这个名字一样,荒凉、多沼、不宜居住——就像是寒荒庐的缩影一样。
当年被派往那片不毛之地做领主时,谁都以为这是明升实贬,引来了诸多幸灾乐祸和同情,谁知如今……
想到这几年的辛苦,他胸口一热:“三分之一的沼泽已变成良田!”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这片沼泽下的冻土真的可以利用!靠着庐主给我的农具和傀儡,在夏季里对沼泽进行了排水、耕作、施肥,等到来年再收整一番,明年的秋收就能——”
“嗒。”
叩桌声响起,艾绒赶紧住口,明白自己热血上了头,不由脸庞发红,仿佛又变回那个初出茅庐的局促侍卫。
“有整理出可以重复的方法吗?”庐主静静问道。
“有的,我的副手都已经在沙沼照着方案推下去了。”艾绒忙答道。
“那就好。”庐主停顿了一下,细长的手指再次敲了一下桌面。
艾绒心里一顿,这是自家庐主的小习惯,每当决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会这么轻轻地敲一下。
时隔数年重新再见到同样的动作,他心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怀念和未知的激动,竖耳细听他的下一句话。
“——你来接管夕阳山。”
艾绒呆若木鸡,凯恩的视线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满座哗然,可海之女神爱拉在上,艾绒听见自己灵魂在尖叫:这哪是恩赏,分明是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