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性子,若知晓一切,怕是会为你捱命的。”
“因此,我情愿她仍只做府上主母,哪怕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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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年初,寒雪落枝梢,是我于十二岁初次见到她,也是初次踏入简府。
算来也作不得入内,不过是因遭到先令史诬陷偷了黄金,而被贴了告示满城搜捕。那时的我身负行囊,本打算往建阳山庄避难,却不想他们行动得太快,无奈只能找处宅院的墙角落躲藏。
好在大抵少年身量低矮,好不易骗过了他们,我本想就此一走了之,但听到有小女娘在屋内不停叫喊有鬼物,于是趁着下人奔走相告之际,壮胆从窗而跃进去,想瞧瞧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如此,也算报了暂匿之恩。父亲请来的师父曾教我些许道术,虽愚笨不曾融会贯通,但他说赠予的符文可驱邪挡灾。
环顾周遭,府内并无有任何污秽的痕迹。
我心下便拿定了主意,正欲离开听到响动,无奈只得藏在床板下。
“小姐,您每回不是装病就是装中邪,引得大批人来咱院里,这又是何苦呢?”
约莫是个丫鬟。
毕竟是女子闺房,多有不便,我亦不敢瞧清她们的模样,唯恐生事。
“简舟是个负心汉,我自然是不想他又纳别的妻妾进来,只独宠我阿母一个。你说,主母她有什么好的?她生得不如我阿母漂亮,若非同为贵族女子……”
“小姐!此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让夫人知晓了……”
她心思单纯,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世道如是,哪里有高官达贵的能做到。
我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在她屏退属从时,突然对空寂无人的居处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我没有应声出现,但闻她掩帕剧烈咳嗽,到底于心不忍。
“我叫简娇,是简府三小姐。”
少女穿着袭薄衣,三千青丝缭乱披散,面容却像极人间富贵花,绮丽夺人目。
“你是不是想出城?这个送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出去了。”
简府玉牌以黄金制成,分量何其重,我怎会不知。
讶异之下,不愿单单承情,我遂将玉佩收入袖中,问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没等来她的应答,就见她迷迷糊糊地睡倒在榻间,呢喃说:“我好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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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阳山庄十年,于我不过恍然一瞬,匆促而逝,惟有把握在手中的剑术骗不得人。
师父常说我心性比旁的同期入门子弟老练,三更天打鸣就按点行至练剑堂习武,从未更改。
勤勉以待课业,以理服人,是家父训诫,我自当遵守。
“你什么都好。”师父抚着长须,摇摇头,“就是尘心未泯。”
我知他提及为何,不由泛起些苦意,撑着笑道:“白郡令史屠灭满门,使家亲尽亡故,实属世道不公。”
师父那日放长了线钓鳜,很长时间鱼篓都是空的。
他半晌才道:“你这混小子,心里跟明镜似得敞亮,都知道世道不公,下了山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不平地方,怎么就不肯老实安分点。”
其实很久没谈起往事,我已近乎忘却。
可奇怪的,却是每每入梦时全会有她的影子。时而倚栏眺望,时而喂着池塘锦鲤,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想,要是我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于是为了能见她,为了能见上一面,我以复仇为幌子,欺骗着自己一点点接近她。
她一定喜欢盖世英雄吧。
如果我变成了盖世英雄,她会不会就喜欢上我了。
即使我不是盖世英雄,我也相信她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于是我亲手手刃了那个因一己私欲,贪恋家母美貌而屠灭我满门的白郡令史。是他夺取了我爹的官位,是他对我母有垂涎之意,是他厌恶那个他厌恶之人生出来的孩子。
我杀了他,我没有错。
当我身着一袭白衣,鲜血淋淋地站在府门外的时候,我用了暗脉遮掩了这件事,成为了他。
“这世上,只有楚无绝了。”
此恨绵绵无绝期吗?
是困局吗?
非。
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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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易苦苦经营的局,终于又迎来了一劫。
我找了大师算过,说有匪来。
于是我为了保她,扮作道士,命府内管家扮成了鬼吓唬她。
府内管家当时道:“这么阴的东西,你也敢来让我演?”
“打个工而已。”我如是道。
“加薪。”管家咬牙切齿,“因为我从来没有演过女人。”
“怎么,你还想让我演吗?”我道,“我看好你啊。”
于是,半夜里月黑风高,万里无云,鬼影在简府一闪而过,我特意挑了最丑的脸让他吓唬她,好凸显我的玉树临风。
可她居然患上了疾病。
直觉告诉我,她在简府过得并不自在。
“姑娘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