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戴蒙有些恍惚,但是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又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戴蒙的嗓音干涩却温柔,“你刚才说什么?这首曲子是谁创作的,我从来没听过……”
“是弗朗茨·李斯特呀,你还记得他吧?我们上个月才去巴黎听了他的钢琴独奏会。”似乎是想起了开心的事,伊瑞恩雀跃地眨了眨眼睛,“这首曲子名叫《爱之梦》,但他现在还没创作出来,这是他未来的名曲之一。”
“爱之梦……”戴蒙若有所思地念道,“可以再弹一遍吗?”
“好啊。”少年清澈的黑眼睛兴致勃勃,神采飞扬,“不过后面有好几段旋律我不记得了,真希望这位大师赶紧把完整的曲子创作出来呀……”
音符再次从少年指尖下流泻而出,戴蒙坐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认真弹奏的模样,午后的阳光洒进室内,一片懒洋洋的宁静,他的心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们在大厅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下楼就餐,直到夜深人静准备就寝前,戴蒙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这种平淡的幸福正是他最渴求的,此刻的他却不知为何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一种难以解释的彷徨徘徊在他心头,仿佛眼前平静的日子将如抓不住的流沙般悄悄溜走。
少年靠坐在床头,未干的发梢偶尔滴落一两颗水滴,他的手中捧着一本诗集,嘴唇翕动,用优雅的语调缓缓念出书页上的句子——
“一百年以后,亲爱的,你是否还能认出我
在旧世纪的群星中,总也不肯坠落的那一颗
那时候,你是否还能分辨出我的光泽
然后呼唤我越过银河系,飞临你的星座
……
一百年以后,谁还能够理解:爱着
就是痛苦,就是无休无尽的思念的长夜。”
“这首诗太伤感了,我不喜欢。”戴蒙说着把窗户关小了些,暗蓝色的高空中闪耀着一颗颗白亮耀眼如钻石的星星。
“是啊,独自承载百年的记忆,孤独地流浪于人世,太悲哀,也太不值得了……”
伊瑞恩把书本合上放置在床头,用一种略带怜悯与忧郁的目光看着他。戴蒙很熟悉这样的目光,他很早就发现他的弟弟看着他的目光中总是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意,直至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那份怜悯与忧郁也许是来源于某种预知,来源于对他命运的洞悉和窥探……
洞悉他的命运?
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戴蒙压下心中的异样,脱下外衣后上了床。自从他的弟弟回到他身边、结束他长达两年的噩梦后,他们便一直这样同床而眠。当然,戴蒙存了一份自己的私心,只是这份私心还不能在现在尚未开窍的瑞恩面前展露出来——他是一个优秀的狩猎者,懂得如何让自己的猎物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他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伊瑞恩看着面前的人忽然伸出手,拨开他额前的发。
“有些黑发长出来了。”青年的手指绕过他耳侧的发丝,声音里流转着淡淡的温情。
“啊……我明天再染回来。”少年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因为不想浪费精力时时刻刻用幻术维持发色,回来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染发剂染回原来的靛蓝色。
“是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没必要搞得那么麻烦。”戴蒙收回手时,指尖似是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少年的脸颊。
“不行啊,本来外表就跟之前有点区别,发色再变一下,就更不像你的兄弟了。”伊瑞恩嘟囔道。
戴蒙唇角勾起笑,用带着魅惑意味的嗓音说道:“不管我的瑞恩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伊瑞恩白了他一眼:“别用调戏女孩子的腔调跟我说话。”
戴蒙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说真的,就算你不喜欢艾琳娜了,也可以跟其他人相处看看嘛!”伊瑞恩念叨着,“这段时间我已经看到你拒绝了无数家小姐的邀约,我都怀疑……”声音戛然而止,少年的笑容透着些许不怀好意。
“哦?怀疑什么?”戴蒙挑了挑眉。
“我都怀疑你性取向是不是变了!”
戴蒙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他思索了几秒,而后语调轻微的上扬:“也许吧。”
他以为他的弟弟听到这句话会被吓得如遭晴天霹雳般,没想到后者只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换上了一副更加兴奋与八卦的表情:“哦~原来艾琳娜说的是真的!你有喜欢的人,只是这个人是男人!”
戴蒙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佯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我跟我喜欢的人之间可不单单只有性别方面的障碍……”
“还有什么?”伊瑞恩追问道。
“很多很多……”戴蒙露出忧虑的表情,“而且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早就变了。”
“从朋友转变成恋人的感情吗?”伊瑞恩理所当然道,“你也别灰心,其实一个人的性取向不是绝对的,受到以异性恋为主的社会文化影响,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意识不到自己真正的性取向……所以或许你可以试着慢慢让他接受?”
“不错,你的想法跟我很像呢,瑞恩。”戴蒙笑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他接受的。”
青年盯着他的目光似乎别具深意,伊瑞恩莫名感到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喜欢谁?阿诺德吗?”见自家哥哥脸色一黑,伊瑞恩就知道自己猜错人了,“不是吗?你好像就跟他关系最密切了吧?嗯……难道是Giotto?”这下青年连唇角的弧度都消失了,他只好继续猜,“难不成,还能是G?唔……!”
戴蒙用一个蛮横的吻堵住了所有他不想听到的话,他的手扣住少年的后脑,肆意地亲吻他的嘴唇,湿热的舌如同活物般,灵巧地探入对方口腔中翻搅纠缠,竭尽所能地在唇齿厮磨之间夺取一切他想要的。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二人的喘息变得粗重而灼热,萦绕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炽热无比。舌尖交缠唇瓣辗转间,戴蒙却突然觉得,仅仅是这种程度还不够,他和他的弟弟理应做过更亲密、更进一步的事情。
在理智完全失控前,戴蒙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少年,他的手指擦过伊瑞恩嘴唇下方的水渍,用半调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道:“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去考虑其他人?”
“你能不能别每次不想回答就拿我当借口?!”
伊瑞恩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拿被子盖住头,翻过身背对着他。戴蒙好笑地看着床上那块凸起的地方,也跟着躺下,伸手在被窝里触到少年温热的身体,一把将他捞入怀中,迫使少年贴近自己的胸膛,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下。他的弟弟也许是累了,在他怀里不怎么认真地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要是以后我的女朋友问起我的吻技是谁教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少年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响起。
戴蒙眼中闪过一片阴鸷,他贴在少年耳侧沉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安插个外人在我们之间呢?”
伊瑞恩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你不要把别人说得跟第三者一样!我们总要各自成家,以后必然会分开的,不是吗?”
戴蒙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也许吧。”他的声音低落下去,语气里含着几分落寞,“我只是无法再想象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瑞恩。”
伊瑞恩半晌没回话,就在戴蒙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少年小声地、梦呓般地说道:“我也是,D。”
戴蒙唇角微微上扬。
就是这样,只看着我一个人吧,我亲爱的弟弟。
你只需要我,你的心只要牵挂在我身上就够了。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再也离不开我。
烛台上的最后一支蜡烛燃烧殆尽,卧室内残余的昏黄光线顷刻间被昏暗的夜色吞没。
戴蒙满足地闭上眼,意识渐渐趋于朦胧。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是啊,他曾经拥有过,但他不知从何时起失去了这一切……
——“那么,就在这个梦境中永远沉沦下去,不好吗?”
是啊,他想一直一直沉沦在这份平静的幸福中,不愿意再醒来……
意识滑入虚无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呵,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斯佩多伯爵、彭格列家族的雾守,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