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从包间出来的时候,周与情绪并不高,眉眼之间难掩躁郁。
长卷发女生很快追上来,三两步将他堵在卫生间门口。她贴上他的肩膀,语气柔软:“好不容易答应我出来见个面,多陪陪我不行吗?你也太狠心了吧,那么多人在,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放手。”周与沉声道。
卷发女生立即松开手,并排举到耳边,“我知道你现在要好好学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见一次面就两清,我说到做到。”她垂下眼,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可是我还是好不甘心啊。”
周与低头看着她。
卷发女生踮起脚,直视着周与的眼睛,“你是现在不喜欢我,还是一直就没喜欢过我?”
“有意思吗?”
“有。”她逼近一步,撇撇嘴,“所以你倒底喜欢谁呢?是你那个小同桌吗?”视线触及周与的目光,察觉到他的不悦后及时改口,“也是,跟小孩一个样,清汤寡水,我也猜你不会喜欢她。”
“那会是谁呢——”她大胆地绕住他的脖子,开起玩笑,“不会吧,难道你真像他们传的那样,喜欢男生?是那个蒋什么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真的会心碎的。”
这话问的其实没意思,因为她从来就没怀疑过,否则她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她自以为这是亲密性调侃,但对对方而言却完全不是,甚至触碰到雷区。
这就是当时在酒吧里被梁也撞见的一幕,活色生香的姿势和角度。
然而,在梁也看不见的角度里,周与一把攥住卷发女生的手,力气大的让她整个人都吃痛了一声。周与攥着她的手腕,眼中盛满寒冷,似乎连基本的敷衍都不想给。
“别得寸进尺。”
卷发女生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谁承想周与加大力道,勒得她吃痛一缩,眼泪差点掉出来。
“你觉得我是怕你手上那些东西才出来见你的?”周与紧盯着她的眼睛,“陈安然,你听清楚了,要是想发随便你,用不着跟我下通知,我的名声不值钱。可如果让我发现你再到我们学校闹事,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
陈安然笑容凝固在唇角,这样伤人的话出自喜欢的人口中,就是铁打的心也会流血。她的态度不自觉放软:“你还在怪我当时分手的态度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喜欢你,我一直忘不掉你。”
“我不喜欢你。”很冷静的一句客观陈述。
“几年没见,你倒是变得硬气了,说话这么不留情面。”陈安然先是一愣,继而苦笑,“我知道你现在过的不好,我就是想陪陪你而已,真的,没有其他目的。”
“没这个必要。”她还要说话,却被周与径直打断。
周与向包间走去,陈安然紧随其后。
一推开门,包间里的人立即起哄:“去了这么久啊,半小时哎,小别胜新婚,与哥居然舍得回来。”
周与穿过人群,他捡起自己的书包,一句话也没撂下就推门而去,留下曾经的一众狐朋狗友面面相觑。
对于周与来说,十几年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每隔一个阶段,他就要遇上一个难题,回头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倒底是怎么走下来的?
陈安然是他迷茫时期的一个意外存在。
早早游戏在街头巷尾的人总会比同龄人更加早熟,谈恋爱不稀奇,且多发于优质相貌的少年少女身上。
那时互联网大肆兴盛,在迷恋学渣校草的风潮下,不少女生自发建起贴吧高楼,课间十分钟也要抽空评选最酷最劲的男生。当年的排行榜前十男生大多是公立学校的高中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来自魔鬼育人的周与一绝骑尘,打响当时的年下男友第一枪。
作为育人附属中学的相貌天花板,在同龄男生还顶着参差不齐的板刷头的时候,周与凭借优越的身高和相貌吸引了很多外校女生的注意。
陈安然就是其中一个。
大他一岁的女生,喜欢眯眯眼称他为亲爱小朋友。
在还没能分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跟风的年纪,情侣关系等同于挂名的号码牌,驯服不听话的叛逆弟弟是用来满足虚荣心的,万万上升不到讲真心的地步。
周与一度曾是陈安然最引以为傲的战绩。
在决定离开那个圈子不久后,两人和平分开,不久后陈安然就找了新的男朋友,据说对方是二中高年级的一个男生,大城市里的转校生,懂怎么哄人开心。
再后来,周与身上就发生了那件事。翻天覆地的毁灭性精神打击,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陈安然这个名字早就被他淡忘在某个角落里。然而在他拾起一切往前走的时候,她却又再次出现,标榜真心。
不知道她在哪儿打听到的他的路线,上晚自习的时候一群摩托车呼啸,团团围住他。骑在最前面的车手后座走下来久违的陈安然,她摘下头盔,对他招手:“嗨!没办法,你不肯见我,只好我来见你喽。”
像是怕他拒绝,陈安然从包包里拿出手机。高清图片一张张划过,上面的人赫然是几年前的他。鼻青脸肿,面颊高高肿起,全黑的地下室里是堆砌的牌筹和砝码。她摊手道:“不小心发现一些小秘密,所以,现在你要不要接受我的邀请呢?”
看着灯火通明的学校,周与改变主意,朝着陈安然的方向走去。
对于周与而言,过去和现在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一旦他踏过那条线,模糊二者之间的界限,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要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