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道：“那淑琴，要是志诚说和你好好过日子，你愿意吗？”
“好好过日子？那很好啊，我跟你讲，伺候不能动的太累了，每天洗不完的脏衣服，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张淑琴迷蒙的眼突然瞪大：“还摔茶碗！还骂人！说他几句就故意尿床上，我就洗床单，铺新床单，然后又叫吃饭！我哪有时间做饭啊，雇保姆也不让，说外人见了丢人，我成心让他丢人，那我累啊！我累啊！我又要接屎接尿，又要挨骂，又要被子女埋怨，谁心疼我了，呜呜，谁心疼我了！”
这这说到哪里去了？柳海琳吃惊地看张淑琴突然哭起来，心说是不是把人家逼太紧了，导致张淑琴已经预见到和耿志诚老年过的日子，年轻人接受不了，直接哭出来？她也有点不好受，出言安慰道：“淑琴啊，保姆肯定可以请的，阿姨给留多多的钱，咱们请的起啊！别哭，别哭。”
“呜呜，尿在床单上，整个卧室都是尿骚味。”
“这个，这个，我保证，志诚再混蛋，也不会，不会尿......床的。”
张淑琴直打哭嗝，柳海琳一边揽着她拍背，一边思考张淑琴的话，虽说故意......哦不，尿失禁这种症状耿志诚没有，但不肯见外人，是有的。
运用平日做课题的头脑，柳海琳举一反三，耿志诚的阴沉恶劣，是不是也是因为自尊心受损，导致的破窗效应呢？
道理完全说的通，自家崽自家认，耿志诚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高，万事喜欢做别人的主，他残疾以后，自己和他爸爸连一点刺激都不敢给他，小心翼翼生怕孩子想不开，可这无形之中，是不是增加了孩子的压力，让他认为自己是废物，连主导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耿志诚跟她的对峙，柳海琳眼圈一红，孩子心如死灰的面容又浮现眼前：“你和爸爸，再也不会认同我做的任何决定了，我现在是废人。”
不自觉落下泪：“我是坏妈妈，他这么绝望，我只顾着自己心安理得......”
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抹去泪水：“不要哭，哭了不漂亮。”
柳海琳笑了，搂紧了张淑琴：“好孩子，你真好，谢谢你！”
她不该再颓废了，应该做出改变，她的孩子在等着她。
就从尊重一个可以自理的人开始做起吧！
还有，柳海琳想到什么，咬牙切齿——
耿峥嵘这个臭老头，是不是早就发现问题关键了，不然怎么突然变豁达，可恶，还是不是并肩作战的伴侣了，竟然一点都不提醒她！
晚饭，张阿姨还思量着怎么劝柳海琳呢，人家自己下楼了。
让她吃惊的是，人家不但下楼了，还笑嘻嘻的，穿着最喜欢的衣服，头发梳得丝丝顺滑，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往座位上一坐，还告诉张阿姨：“阿姨，我想到公园离咱们家不远，有空应该去看看，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你跟我和淑琴去吧？”
“啊?那志诚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喽！柳海琳理所当然：“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们每天围着他转？倒好开水留够饭菜就可以了，还能饿死渴死不成，对不对淑琴？”
“对！”
“淑琴怎么也跟着添乱！”
耿志诚本来在默默吃饭：“阿姨，没关系，你去玩吧。”
“那怎么行！”
张阿姨说什么都不放心，她还想劝，柳海琳已经兴奋宣布日期敲定了，去完公园她还要带着张淑琴去买衣服，因为这孩子什么衣服也没有，连鞋都只有一双。
柳海琳：“都快穿破了！”
“海琳啊......”
“哦，放心阿姨不会忘了你的，咱们去红缨好不好？”
“那得排多久队......不是，我是说志诚......”
“阿姨。”耿志诚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我说，我可以。”
柳海琳哽了一下，她偷偷看耿志诚挺直了腰板的样子，鼻头发酸，立刻掩饰道：“你看，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阿姨你就不要再固执，我妈常说的话叫什么来着？哦，唠唠叨叨讨人嫌，闭嘴不言享甘甜。”
“行，我唠唠叨叨，”张阿姨没好气，脱了围裙往厨房走：“我也不言，我烧水给自己洗澡去！”
“就是嘛，老年人应该自找有乐，您向我妈学学！”
张阿姨的声音在厨房若隐若现：没那福气！”
张淑琴嘿嘿直乐，觉得太好玩。
耿志诚给她夹个肉放碗里：“笑什么，太傻了，怎么那么傻。”
头脑一团浆糊的姑娘冲他露齿一笑。
“别笑，吃饭！”
柳海琳若有所思望着他们。
饭后，耿志诚在二楼和柳海琳狭路相逢。
轮椅上的俊朗青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对自己的母亲，他又怨愤又愧疚，最终，面对同样沉默的柳海琳，他握紧拳头，艰难道：“妈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柳海琳喉头一哽，几乎哭叫出声，但她死死忍住努力压下心酸和眼泪。
努力稳住心绪，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柳海琳突然下巴一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步伐高傲地从轮椅旁边绕过去，留给耿志诚一个拒绝的背影。
耿志诚.....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这样的柳海琳，和耿志诚出事之前的柳海琳，没有什么不同。
耿志诚知道柳海琳估计还记恨早上的事，也不去讨柳海琳的嫌，因为依妈妈的性格，应该留给她独自生闷气的时间......然后才是任打任骂予取于求的环节。
心情莫名轻松了，耿志诚突然想去看看张淑琴。
此刻张淑琴当然在书房。
林朵朵下班后，马不停蹄上线查看学习进度，发现第一天容量已经释放的七七八八，张淑琴本人也燃烧殆尽，累得拿着本书睡着了，连啪嗒掉地上都没惊醒。
反正也没事，林朵朵连线处理工作，精神上陪着她。
正浑然忘我中，房门打开，林朵朵警觉瞪眼观察，发现原来是耿爷爷。
“好啊，我这还读条呢，你就上门挑衅了，”林朵朵摩拳擦掌，读取后续数据后冷笑：“等着吧耿爷爷，马上一个强有力的对照组就出现了，你会发现，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任你揪光了头发读到死，还是永远赢不过拥有外挂的天才......”
耿志诚不知道有人诅咒他，他看着正睡的香的张淑琴，摇头：“真是，又傻又能睡......”
左右看看，他驱动轮椅，艰难去取搭在另一张椅背上的方巾，然后又费劲力气，尽量轻柔的盖在张淑琴身上。
林朵朵：？
她以为耿爷爷展现完难得的柔情就该走人了，没想到耿爷爷今日吃错了药，不但不走，还凝视上了！
耿志诚看着呼呼睡的张淑琴，皱了会眉突然笑出声：“怎么越看越像小猪。”他玩心大起，伸出手够到张淑琴脸上，给她做了个猪鼻子，摇头道：”这么傻，是应该多看书~“
噫——
这种刺激太过，林朵朵死死扼住怀里玩偶的后脖颈，汗毛倒竖。
耿志诚达成隔空制敌成就。
“觉得生动之中又带点恶心是怎么回事？”林朵朵眼睁睁看耿志诚对着张淑琴报以这些天来最温柔的微笑，还不顾伤病努力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小心放在她手掌下面，然后轻轻驱动轮椅，轻轻关上门，走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林朵朵喃喃：“据我所知，今天因为CPU过热，张淑琴女士的行为应该是较为憨傻的，而耿爷爷偏偏选择今天和张淑琴女士关系突飞猛进......”
那么，问题来了，谁主动的？
这还用问嘛！
林朵朵感觉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其实，姥姥的梦中情人耿爷爷就是个超级自恋的臭屁男，就喜欢以嘲弄笨笨为乐，终于在今天尽情满足了奇怪的癖好以后，对姥姥的傻呆呆非常满意，认为无人可出其右，必须与之结婚才能达到随时随地戏弄的目的，因此，决定开始以怀柔手段培养感情......
只能说虽不中，亦离谱矣。
假如张淑琴知道，又该忧愁外孙女的法定配偶问题。
“哼，男人。”林朵朵碎碎念着点开明天的学习包：“还是学习更得我心，来吧，张淑琴女士，填充无聊人生的，还得是知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