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个男生说：“她还敢上啊？”
“有始有终吧，总归是个比赛。”
男生使劲摇头：“要我就认输了，这谁比得过宋时微，直接认输看起来还体面点。
“谁说不是，反正现在她就祈祷别抽到同样情景吧，要抽到了一样的才丢人呢，哈哈。”
嘈杂声中，张淑琴屏息把手伸进抽签桶......
“等等。”
评委们问：“辛老师？”
辛容坐在主席台右侧，距离张淑琴有点远，但张淑琴感觉老师的目光瞬间笼罩住了她：“各位评委，我提议，由张淑琴同学，把刚才的桥段再演绎一次。”
整个礼堂沸腾了，许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辛容这是放弃张淑琴了？
“辛老师气糊涂了吧？”刚才那个男生说：“这不是典型的东施效颦吗！”
经过刚才宋时微的演绎，张淑琴的处境可谓进退两难。假如绕过前者的表演，那很难找到比前者更吸引人的表演方式，分数注定会低；假如张淑琴也搞个“大尺度”的，那想必更成问题，更大尺度的就像前面所说，只有亲了，别说张淑琴作为女孩亲不下去，就是男搭档，他也不同意啊，现在就没有那么干的！更何况还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张派”们忧心忡忡，宋时微抬头看辛老师，她也不理解，难道平日辛老师对张淑琴的关爱都是假的吗？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尽力为张淑琴说好话，利用评委身份给张淑琴谋好处才对？
张淑琴静静的站着，评委们又问：“你的意思是，不抽签，直接表演。”
辛容颔首，端地冷漠无情。
“张同学呢？”
“我没意见。”
农村姑娘斩钉截铁。
张淑琴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好像回到生产队选小队长那天，浑身都是力气，胸腔里都是心气儿。
她有本事，啥都不怕！
台下嗡嗡的，都觉得张淑琴疯了，然而话题的中心只是略显凶狠的给评委鞠躬，然后，入戏。
肖百灵接到父母的信，看完把信捂在胸口哭了一会，急匆匆到客厅找到男朋友。
她男朋友正在接电话，从他欢欣的背影来看，是个天大好消息。
肖百灵停住脚步。
“百灵！”吴世霖转身，连鼻尖都是红的：“我们恐怕短期内没办法回国了......”
年轻的女孩站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皮肤是热的，脚下却冻得结冰。她也刚刚收到自己教授的邀请函，因为优异的成绩，她有机会留校任教，交好的同学告诉她，这是站稳脚跟的第一步，等到以后，年岁资历渐长，也许还能拿到终身教职。
到时候金钱，名誉，社会地位，纷至沓来。
除了事业，她还有深爱的男朋友，吴世霖醉心生物科学研究，师从史密斯教授，目前正积极申请加入恩师的实验工作室......他怎么可能，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跟随自己回国呢？
她的面色太苍白，吴世霖担忧的问：“百灵，你没事吧？”
“我没事。”肖百灵强笑：“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哦，”男朋友兴奋起来，眼角眉梢，连头发丝都在快乐：“我接到电话，史密斯教授通过了第一轮的申请！只要我在这个学期做出成绩，提交一份高水准的论文，这个助理员的职位就是我的了！”
“恭喜你啊。”
男朋友发现她心不在焉：“谢谢？百灵，你到底怎么了，你不高兴么？”
肖百灵强忍泪水，把信递给他。
这里是整个剧情的高潮，接下来，是女主与男朋友激烈的吵架戏，宋时微在此处的表现的非常出彩，两个人你来我往，拉扯情绪到位。所有人屏息，想看张淑琴如何处理。
吴世霖的笑意一点一点从嘴角褪去，他沉默地看完了信，还给肖百灵。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张淑琴的搭档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争取一下男主角的！他陷入纠结，一会想像宋时微那组，来场针锋相对的吵架，一会又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没讨好反而印象更糟。如今张淑琴还不说话，他冷汗都有点下来了，还有些埋怨，觉得跟张淑琴一组真是错误的决定，天知道这还是他打败近十几个人拿到的机会呢！
反正即兴表演靠演员自己发挥，搭档豁出去，抬眼起范准备吵架，冷不防撞上张淑琴的眼睛，心头一震：“你......”
“百灵”凄美哀伤，昔日光彩的眼眸蒙上阴影，她还在尽力笑着，眼泪却不断的往下流。
昏暗的客厅里，落日余辉。
摩登的青年男女相顾无言，他们这样漂亮、年轻，时尚，拥有世界上所有应该的美好祝愿，却在这一刻，只剩光亮红木地板上拉长的剪影在碰触。
吴世霖叹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手帕递给她：“不要哭了。”
眼泪落得更凶。
不肯视线接触，吴世霖目光凝聚在肖百灵新做洋裙的衣领上——他最爱百灵穿的鹅黄色，艰涩开口：“我......不可能和你走......好不容易.....熬出头......”
纤细的手臂抬起，肖百灵胡乱抹去泪水，她不容许自己再脆弱了：“我是决意要走，如果你不肯答应，那就再见吧。”她又变回了凛然不可侵犯的公主。
吴世霖低吼：“什么时候，你能替我想想，你只顾你自己，我的前途不重要吗！”
“重要啊，所以，”肖百灵昂起头：“我不强求，人各有志而已，我自己回去。”
“百灵，回去有什么好，你在这里，能成为教授，成为行业内的权威！”
“是啊，我能成为权威，但我不稀罕。”
泪水沾湿的脸庞此时格外晶莹，仅有的几丝窗外阳光照耀在肖百灵脸上：“我的父母需要我，我的祖国需要我，如果需要我做一个小小齿轮，可以发挥大的作用，我宁愿从此黯淡。”
她张扬的脸庞像朵娇艳的玫瑰，但这朵玫瑰说，她心甘情愿平凡。
吴世霖怔怔看着她：“我才不信你这种话，是谁从小喜欢鲜艳的颜色，连小公主裙都要给你买亮闪闪带小钻石的，你还记得18岁我送你的高跟鞋吗，天哪，我跑遍了纽黑文每个商店，终于找到什么银色细闪细系带经典跟路铂廷鞋，还差点没赶上你的成人礼，受了小姐好大一通脾气。”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好吧，好吧，算我不懂事。”肖百灵伸出一只手：“罚我再跟你跳次舞，当做成人礼舞会上的赔罪吧。”
“真是典型肖公主的作风啊。”男朋友上前，轻轻握住那只娇柔的小手。
寂静无声中，他们在客厅曼舞，作为伴奏的只有地板咯吱咯吱的响动，肖百灵依靠在吴世霖的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衬衫肩头，却笑着说：“这是今年我们跳的第一场舞，你去年说要打破纪录的。”
“是啊，我们说好永远做舞伴，永远不许牵别人的手。”
吴世霖挨近她，眼泪落到她的头发里：“我支持你的决定，只是，我真的好喜欢你穿着鹅黄色洋装的样子，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吴世霖，公主该长大啦。”
许久，整个礼堂都没有人说话。
男生喃喃自语：“天，我怎么觉得张淑琴比宋时微还像百灵？”
周围人深有同感，明明台上的姑娘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训练服，场地也不过是学校礼堂陈旧的空地，他们却好像亲眼见到肖百灵穿着鹅黄色的礼服裙，在国外郊区的别墅里与爱人共舞。
诀别之舞。
有感性的女生甚至哭起来：“呜呜，他们不想分开，可是为了各自的理想，只能这样了。”
“是啊，我都想跟她喊：可怜可怜你的爱人吧，还有你的学业，就这样白白扔掉了吗！”
台下有人站起来：“张淑琴，演女主角当之无愧！”
“张淑琴！”
“张淑琴！”
“张淑琴！”
宋时微咬着嘴唇，好朋友安慰她：“别怕，选择权在领导身上，他们更喜欢你。”宋时微却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台上还未出戏的一男一女。
她好像，有点服气了。
“同学，我们演完了。”
“啊？哦！”张淑琴的搭档手忙脚乱放开她，极不好意思的偏头，脸都红透了。
奇怪，这张同学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怎么演起戏来跟有魔力一样，不知不觉就跟着走，他竟真把自己当成多情的吴世霖，还说什么公主，什么永远不牵别人的手，当着同学和老师的面，简直丢死人了！台词里可都没有啊！
幸好谁都没在意，磊杰偷偷舒了口气，顺便感激了下张淑琴，他觉得女主角非好搭档莫属了。
“主任，全部人员参演完毕，请您做定夺吧。”
蝴蝶教授笑眯眯，他认为张淑琴演出了深度，心中属意张淑琴，同时他认为所有评委都是相同意见。
“李教授，你看如何？这个学生不错吧？”
李教授不情不愿：“比前一个是强些。”挺有想法和层次的。
主任拿起话筒，大家以为他要宣布最终人选，没想到领导却提起上个月学生的课堂练习。
“大家都知道，开学后我曾去某班旁听公开课，”主任无视台下嗡嗡地“说这干啥的”噪音，身体前倾，手肘放桌面上，态度严肃：“我去的时候同学们正在做小练习，任课老师要求全班扮演急救人员，救护刚送来的车祸幸存者。”
男老师挺挺身，准备迎接表扬。
“但我看后非常失望！”
男老师张大嘴，文艺范的络腮胡一抖一抖。
“没人认真揣摩角色，”主任目光如电：“同学们表演全靠想当然，呈现出来说是公立医院的医生也行，说是没营业执照的赤脚太夫我看也行！更有甚者，整个表演有种嘻嘻哈哈的轻慢态度，道具坏了，表演被迫中断，竟然没有一个同学思考接着演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班变成呆头鹅！”
“主任这个我可以解释……”
“我说完再发表意见！”主任没好气打断，显然气很久：“表演不是过家家，更不是一招鲜吃遍天！同样是医生，既有兢兢业业的，也有偷奸耍滑的，如果由我来表演，我会为角色做一个背景设定，例如刚被领导训斥然后突然接到抢救任务的普通医生，心情受影响但依旧保持专业水准，这形象不就立起来了吗？演戏不要懒，怕动脑子你就不要演戏！”
同学们若有所思，辛容坐边角看着张淑琴笑。
主任放慢了语气：“说实话，我非常看不惯某些风气，错误的认为表演有定式，演坏人立刻挤眉弄眼，演好人一身正气，同学们，我们学的是表演，是一门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如果仅仅用刻板印象演戏，还要我们老师做什么，要我们电影学院干什么，你们出门磕个头拜个师，不是更利落经济么！”
张淑琴抬头，她想起自己演那个女特务。
“所以，我想表扬张淑琴和聂磊杰，”主任接着说：“非常好，好就好在是用了脑，下了功夫的！聂磊杰，你谈过恋爱吗，出过国吗？”
聂磊杰红着脸：“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能表演？”
聂磊杰背着手答：“报告老师，因为我平时喜欢看电影，还有张淑琴同学引导的好，让我入戏了！”
主任又问张淑琴：“小张，没给你具体剧情，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么演？”
张淑琴不演戏就老实巴交：“报告老师，我结合了看过的一部外国小说，然后之前查了很多资料。”
“很好。”主任点点头。
他看起来满意，底下窃窃私语：“这是属意张淑琴啦？”
主任没有宣布，他发表完感慨后，把场子留给其他人，自己先去开会了。
所有人眼巴巴的等着。
主席台上一阵讨论，最后男老师扭捏捏拿个纸条出来：“我宣布，《正是时节》的主角分别是—————”
“聂磊杰！”
“张派”兴奋，稳了稳了！
“宋时微！”
啊？？？？？？
怎么把人家一对拆开啦！
众人迷惑不解。
就连宋时微，都蹭得一下站起来：“不可能！”完全不顾好朋友拉她的手。
但决定了就是决定了，谁也没有办法。
她很快恢复过来，面带矜持的微笑接受周围人的祝福。
抽空观察下辛容，发现这位老师依旧面带微笑，甚至还给她鼓掌，似乎一点都不难过得意爱徒落选这件事。
等礼堂人都走光了，张淑琴挪到辛容面前，低头：“老师，我输了。”
辛容摸摸她的头：“演的好，老师为你骄傲。”
她本来就是为了磨练学生，这次比赛的输赢根本没放心上。
看张淑琴还垂头丧气，辛容手伸进提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
“喏，老师给的奖励。”
张淑琴疑惑的接过，慢慢打开，抽出来看：“故乡的父亲母亲？？”
她好像听过这个呢？
辛容也不解释，就像给小孩块糖一样随便：“只是推荐哦，其他的自己去争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