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厌垂头丧气踏着翠青泥地,泥泞粘靴,带起一片湿润的土腥气。
不行,兜里那沓纸没法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不知怎的,莫承厌裸露在外的后脖立起汗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他东张西望,尝试物色好枝干,不长不短,不粗不细,手感适宜就好。就算不是真剑,起码也有个形。
好脆,不行。
好细,不行。
好奇怪的形状,拿着不趁手,不行。
莫承厌走走停停,挑挑拣拣,行了不知多久,忽觉余光一亮,他扭头望去,原是此地林木高耸,但碰巧不远处未及蔽日,暖阳投其上,照亮眼前一人。
那人一身素雪白衣,安静坐在远处一座矮木桩上,鬓边青丝垂落,拂落白雪,黑白分明,夺目非常。身侧尽是高林古木,寒蝉稀叫不止,渺渺回音悠扬,更衬得他身姿如玉,妖冶异常。
莫承厌颤着眸子望向他眼。
那人正眉眼含笑望着他,沁满明媚娇阳,仿若幽深静谧又透着一股奇异之感的山间水墨画,看得人心头乱了个世间全然是非纷扰。
莫承厌愣住了。
竟然对着他在笑。
温若卓竟然对着他露出这样好看的笑。
……有点诡异。
莫承厌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争气地看呆了,还看了很久。
哈哈,敢承认脑袋就别想要了。
于是他回过神后,不做任何表示,静静地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实在不是他要躲的呀,前有杳钟晚“别再往首席身上黏”,后有松贺寒“见人就避着点”,他绝对不是自己临阵脱逃,他那是叫谨遵师门嘱托!
“温某在此静候好久了,于师弟。”
耳畔传来浅笑,似有淡淡吐息拂过耳尖,激得莫承厌一个毛骨悚然,惊慌回头,就见到几步之外,自己近前,立有温若卓一人。
见鬼!刚刚还离这么远!
他仓皇后退,仿佛看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带着索命般的微笑盯着他。
很恐怖啊啊啊!
现在的莫承厌简直是行走的辣鸡废物一枚,哽起一口气不上不下,背部靠上大树后才有一丝安全感,他惊疑不定看向温若卓,结巴道:“首……首席?”
首席清润的双眸定定望着他,平静道:“不同路么?”
莫承厌在内心哀嚎。
于逸之啊啊啊都怪你!
“这次……这次就先不同路了。”莫承厌心很虚,“我同门有嘱托,下次再会,首席。”
温若卓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笑了。
但莫承厌知道这笑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直让人内心发寒,汗毛倒立。
温若卓:“嗯。”
这么好说话?
莫承厌直觉有诈,但他三瓜二楞的脑袋瓜子也一时察觉不出什么。他只能谨小慎微试探道:“我先走了。”
温若卓没说话。
莫承厌当即转身就走,深入林中去。他想了想,他还是不想当狗。
走出有一刻钟,他回头看去,发现温若卓确实没跟上来,不由得满肚狐疑继续走,拾起趁手的枯枝当防身武器后,深一脚浅一脚,伴着脚下枯枝落叶的悉索声,往深处走去。
忒奇怪了。
突然间地动山摇,猛兽怒吼声起,风压枝干,林叶呼啸,草木乱飞,刮起莫承厌袖袍衣摆飞舞不停。
有魔兽!
莫承厌喜极而涕,激动地往声源处寻去,他都想好了,只要随便找只魔兽,惹怒它,让它情绪激动,愤怒不已,随便一击把自己给弄死,这秘境不就能出去了?
远处空际,“轰隆”一声,伴有巨树倒下的地颤感。
莫承厌摸索着向前,拨草开叶,眯缝起眼往前处看去。
前处空旷,林木被拦腰截断随意横摆,正中央处有一巨型猛兽,头长无数犄角,浑身长毛覆盖,每次一动就引起林间猛颤,直把莫承厌抖得差点抓不住一旁的树干。
这猛兽在捕猎一个人。
它三只眼睛泛着噬人的寒光,紧紧盯住不断从自己掌下逃脱的小东西。莫承厌有些惊奇,虽然看得出这头魔兽攻击力不高,但那人分明躲得很吃力,却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
哪个峰的弟子?用肉搏?这里又不是无量门。
莫承厌细看那人翻飞不断的衣服,却依稀瞧出不是浮黎宗服饰。
什么鬼啊?
本来他还想着如果是本宗门的弟子,那他就直接上去挡在那人面前,让那魔兽一掌击穿自己胸膛,他方能出境,那人也得以喘息逃脱。
可是这人,怎么看着不太像是浮黎宗子弟?
那人乌发轻扬,翻身腾跃,每次都堪堪躲过魔兽袭击,踏、纵、绕、袭,在魔兽身上躲避攻击,一招一式皆不出自浮黎。
莫承厌心想奇怪,正待另寻魔兽,就见那人终是气力不足,魔兽再次晃身时,下盘不稳,掉下半空,摔进草地里砸了个结实。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侧脸清晰明了出现在莫承厌眼眸里。
心猛停滞,一瞬间万物归寂。
魔兽嘶吼着奔腾而至,一掌轻易将耗尽力气的人儿抓了个紧实,张开布满獠牙的嘴,涎液流淌齿间,将握在爪里的人往嘴里送——
霎那间,一道黑影从林间窜出,迅速划过空际,直奔魔兽而去,枯枝在手,宛如有千斤铁重,刀削锋利,硬生生在魔兽腕处刮出深刻的血痕。
鲜血喷散。
魔兽发出撕裂耳膜般的凄叫,受伤的爪一松。
那人摔回草地,满身血迹伤痕,咳嗽着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莫承厌。
莫承厌眼里倒映分明。
——那是岁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