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哒哒哒哒在原地不断徘徊，砸在耳里落了个烦躁焦急。

二师弟又双叒叕断联了。

夜色无边，星光闪烁，林海婆娑下，沙沙数声连绵不绝，松贺寒站在山峰临崖处，握着令牌苦闷不已，烦躁地抓了下头。

几个时辰前的某一刹那，突然能联系上于逸之了，让松贺寒暗自激动了好一阵，可没等他激动多久，通讯就被人切断了。

被首席切断的。

如果是被当事人切断，第二颗玉石会闪两下，如果被本宗门首席切断，则第二颗玉石会闪烁三次。五宗首席们都有这个特权。

当发现第二颗玉石在那突兀地闪烁了两次时，松贺寒就暗道不妙，心情紧张地盯着，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在一片寂静声里，他看到了第三次的闪烁。

他无言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哗啦啦稀碎掉了一地的声音。

啊啊老天爷那傻小子怎么又落到首席手里去了啊啊啊啊这要是出什么事了该怎么交代——

——所以前面的断联也跟首席有关系吗？

松贺寒回神过来后抓狂地薅了把头发。

当时二师弟一直咳嗽着，他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呻吟和闷哼，摆明一副受了重伤说不出话的模样，可能重伤到连拿起令牌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伤，不会是因为那傻小子又一个没眼力见惹怒了首席才被暴打的吧？！毕竟他俩看上去确实是恩怨颇多的样子啊！补药啊啊补药这么吓唬他老人家……

松贺寒欲哭无泪地拿着令牌，手指蜷缩，然后伸出，又蜷缩，又伸出，来来回回如此几遍，还是没敢再呼唤一遍。

主要是，落在首席手里，他就不敢去要人了。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在担忧什么。控符峰在浮黎宗里已经很不受待见了，同宗师兄弟里，唯剩首席还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每每有难寻求帮助的时候，除了不会打架来了也是拖后腿的炼丹峰，也只剩首席会在接到他令牌求助时二话不说就仗剑过来救他们于水火了。

比如上次被磬越驭兽刁难的时候。

求助得多了，松贺寒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一张老脸越来越挂不住，也就更没法用平常轻松的心态和首席对话了。底下两孩子还算懂事，看出了他的窘境，尽力不给他惹麻烦，唯独于逸之，心比天高眼高于顶，总是没脸没皮去纠缠首席，给他捅了一娄子烂事，害得他每次都得替于逸之前去认错，以求得首席对控符峰的宽宥和原谅。

毕竟他不敢拿温若卓对控符峰的看法来开玩笑。

一点也不敢。

人心叵测，再怎么善良老实的人也会有挂脸不爽快的时候，更何况首席才不是什么憨厚木讷的人。这几十年来温若卓虽对于逸之的纠缠没什么表示，但松贺寒总是担惊受怕哪一天温若卓被惹火了，直接和于逸之撕破脸，然后迁怒了他们控符峰——下次控符峰再求助的时候，他就不来了。

为此，做为控符峰大弟子，松贺寒胆战心惊了好久，面对着温若卓，也就更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了。

虽然温若卓总是表示这没什么，不必如此，但松贺寒总放不下心结，温若卓也就没再好意思说什么，任由他去了。

所以……二师弟是惹恼了首席吗？昨晨在邱山，的确发现首席每次看着二师弟的视线都不是很妙，颇有怨气在身的感觉。

松贺寒心烦意乱地轻“啧”了一声。

那就等首席发泄完怒火……再去要人？

因为这个想法，松贺寒就这么在峰头干等了好几个时辰。没什么原因，主要是峰头位置极佳，可以俯瞰到宗门口。

等到鱼肚白出现，等到天蒙蒙亮，等到鸟雀啾鸣，松贺寒还是没有在宗门口发现温若卓或是于逸之的身影。他眉头一皱。

搞什么。发了一宿的怒火还没发泄完？

那二师弟还有命回来吗他请问？

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他要勇敢一回主动出击！怎么也不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吧！！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啪！”的一声，松贺寒大力拍了下令牌，手掌心火辣辣的疼，直往他心窝烧去，把他的退缩也一同烧去了几分。而后眼一闭心一横，一鼓作气盲划出个手势，然后眼皮悄悄一掀，心慌地见到两颗玉石幽幽亮起。

“首席。”

松贺寒赶紧道。

“我二师弟……于逸之，他失踪了好久，能否……劳烦首席……寻找一下他，将他带回浮黎宗，松某感激不尽……”

那头沉默了有一会儿。

明明也就弹指一挥间，松贺寒却觉得这沉默之长，真是如隔三秋，无比煎熬，比度日如年更甚。短短刹那他思考了很多东西，感觉从开天辟地至今所有的历史巨变全部都在他脑海里上演了一遍。

他不会说错话了吧，他已经硬着头皮暗示得不能再暗示了，台阶也给得不能再给了。

“嗯。”

首席那宽宏大量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就赦免了松贺寒的揪心害怕，松贺寒不禁喜出望外，激动得眼泪差点都要出来了，道：“多谢首席，多谢首席……”

“没事。”

玉石熄灭后，松贺寒感激涕零地重坐回山头，静悄悄等待着。

当山门口有一抹熟悉的白衣飘过时，松贺寒连忙站起来，跑下峰去迎接。

然后瞳孔一缩，眸里倒映着静静被温若卓横抱在怀里的莫承厌。

浑身如浴血海，碎发被血水浸透，湿答答黏在额角颊边。二师弟又没了意识，两眼安静地闭着，头颅无力地靠在温若卓肩上，苍白失血的脖颈上伤痕累累，呼吸微弱而破碎，但起码还有呼吸。

像个乖巧听话的破布娃娃——至少看着比平常清醒的时候乖巧多了。

温若卓的白衣也染上了大片夺目的红，手上，袖口，衣袍，裳部，皆无一幸免，可他裸露在外的皮肉上分明一丝伤口也无，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些触目惊心的出血量都来自于何处。

松贺寒呼吸急促了一瞬，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他匆忙唤了一声“见过首席”，伸出手，想从温若卓手中接过。

可温若卓却没有顺着他的动作，依旧抱着那半死不活的血人，平静道：“没事，我带他去寝峰吧。”

松贺寒一愣。

他愣怔地缩起指尖，缓缓放下手臂，也没敢再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过身，象征性地给温若卓带路。

这是二师弟第几次昏过去了？

他有点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