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听闻,昨夜太子妃刺杀长公主,按我朝律法,谋害皇室者,理应褫夺身份,押入大理寺候审。”
三皇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可话语里却极为咄咄逼人,“臣弟请奏,请皇兄废掉太子妃,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
顾衿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冷冷盯着三皇子,“你说什么?”
“皇兄此时还未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莫不是想包庇,意图欺君?”三皇子却是笑看着顾衿,“若不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怕是难以服众啊。”
三皇子周围的朝臣也受其鼓动,纷纷跪地稽首,“请太子殿下废除太子妃,押入大理寺。”
顾衿眸光沉沉,掩在袖间的手缓缓拢紧。
三皇子却笑得愈发温和,半是恭敬半是威胁,“皇兄还等什么,莫不是舍不得?”
“长公主的事,本宫自有定夺。”顾衿冷声道,“岂容你在此置喙。”
顾衿此举,自然是要保下陆怀归。
众臣相对视一眼后,正有人要开口,却又听顾衿道:“兵部账册的亏空,谁来给本宫说一说?为何短短一年以内,兵部就亏了整整三万四千五百两银?”
要开口说话的人顿时噤声了。
顾衿的目光又落在了三皇子身上,“皇弟,你身为兵部尚书,若是再查不出账,你便自请辞官,去向父皇解释罢。”
顾衿的眼神扫过来时,众臣纷纷垂下头。
这太子殿下,有时候比陛下还要可怕。
他行事果决,且毫不留情面。
三皇子闻言,面上恭敬称是,持着笏板的手指却攥紧。
下朝后,顾衿便往御书房行去,却被一名小太监拦下,“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和太子妃晚些去他那里一趟。”
顾衿蹙眉,还是应了声,“嗯,知晓了。”
*
陆怀归却不在宫中,他回了一趟镇远将军府。
自他父母死后,他便再未来过这里。
因着那场大火,这条街上行人寥寥,周围的住户也都搬走了。
陆怀归仰起头,眼瞳陡地瞪大。
本该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将军府,此时却完好无损地呈在他面前。
府门口还有扫洒的小厮,见到他后便微微躬身道:“小侯爷,您回来了。”
陆怀归怔忪了很久,才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陆怀归侧头,问那还在打扫的小厮,“你又是何人?”
“哎,是一位宫中的贵人,小的也不知那贵人身份,”小厮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了摸,“不过那位贵人说,您要是回来,就把钥匙给您,下次小的要不在,您自己就能开这门儿。”
到底是谁?
是谁对他的事如此在意?
又如此地事无巨细?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钥匙,道谢过后,他推开府门,踏了进去。
周围的一切,照壁花草,曲廊厢房,都与从前的将军府别无二致。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只是贪玩回来得晚,父母仍然在原地等他。
父亲在院中练剑,母亲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母亲看到他了,放下书走来,有些嗔怪地问:“去哪儿玩了,知不知道你爹和娘等了你一夜啊?”
父亲收了剑,也向陆怀归走来,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头,“阿归贪玩儿,像我像我。”
说罢,又一个劲儿地对陆怀归使眼色,“快回去,别再惹你娘生气了。”
只可惜物是人非。
陆怀归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唇角轻轻弯起,眼眶却有些湿润,“阿爹阿娘,孩儿回来了。”
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
片刻后,他才又会回神,神色亦恢复如常。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缓缓蹲下,手指按在地板某处,轻轻旋转。
不多时,一条密道便呈现在他眼前。
密道里藏着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大摞账册。
陆怀归将那些账册一一翻出,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他倒要看看,这账册上到底写了什么,才让刘贵妃等人放火烧毁,以至于让他父母丧命。
陆怀归随意翻了几页,开始时并看不出端倪,直到他看到账册的最后一页。
他父亲出征边关的那一天。
兵部的饷银为空,而宫中用度的银两却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他合上账本,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唇角却弯起了讥讽的弧度。
从密道出来后,陆怀归只觉得浑身泛冷。
踏出府门前,他又去祠堂祭拜父母。
那贵人倒是心细,将一切复原完善好后,还特地为他的父母设了牌位。
陆怀归先是插了几炷香,须臾后便屈膝下跪,磕了几个响头。
“阿爹阿娘,对不起。”陆怀归望着缭绕的轻烟,哑声低喃,“孩儿要让您二位失望了。”
他注定无法像父母所期待的那样,正直清白,坚毅善良。
他注定要成为人人喊打的恶人,注定要成为卑劣之徒。
一只手掌倏然落在他的头顶,轻柔地抚摸。
陆怀归抬眼,撞上顾衿冷淡的面容。
“殿下,您来做什么……”
顾衿沉默片刻,并未回答,指腹轻抚他眼尾,“哭了?”
陆怀归握住顾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有,被风迷了眼睛,吹吹就好。”
顾衿也不拆穿,倾身凑近他,微微张唇,对着他的眼睛吹气。
细小的风拂面,却更想让他淌泪。
陆怀归猛然伸手,环住了顾衿的腰。
顾衿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掌心抵着他后背,轻轻抚了抚,“怎么了?”
陆怀归摇摇头,并不说话。
顾衿轻叹一声,“时候不早了,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