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气味自门缝中溢出,一下子唤醒我的回忆,这是极其浓郁的人鱼血,不然不能腻到令人作呕。
第一眼看到高脚杯中暗红的液体,我以为那是葡萄酒——公主爱喝这样的奢侈之物是很好理解的,但在闻到奇异的香味后,那液体的颜色越看越暗,紫得如同人鱼身上的血管。
公主脸上挂着轻快愉悦的笑容,她如玫瑰一般红润娇嫩的唇瓣吞下了大半杯人鱼血,接着她舔了舔下唇,轻轻晃荡着剩下的半杯人鱼血,然后放到鼻子边闻了闻,人鱼血的甜香沁入她的心脾,她陶醉地闭上眼睑,像在品味着世上最难得的美味。
她在享受人鱼血,享受那让人晕眩的香气,享受或涩或甜的味道,享受可能醇厚绵柔的口感。
她很享受,表情虔诚又狂热,她现在的表现或许和之前吞下我时如出一辙。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公主,也是她隐藏起来不让我知晓的一面。
吃人鱼肉本就让人难以理解,喝人鱼血更是匪夷所思,我不禁联想到公主的病,她爱喝血和她的病有关系吗?
我强忍不适望着她品味完了人鱼血,而后她随手把高脚杯丢在羊毛地毯上,向着几乎要占满一面墙的衣柜走去。
她应该要换上睡衣休息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再小心谨慎地窥视下去。
我祈求事情如我所想那般发展下去,忽视了我从来没有如愿过的事实。
公主的确打开了衣柜,但她没有取下任何一件精美的裙子,相反,她把所有的衣服都拨到一边,即使她的身影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我依旧能看到衣柜角落里那扇灰色的矮门。
我的心跳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城堡里竟然有这样隐蔽的地方,还是在公主的房间中……是之前囚禁我的、我苦寻不得的地牢吗?
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她弯身走入矮门张开的黑洞,被矮门的阴影一点点吞下。
而现在,它在邀请我,怂恿我蛊惑我引诱我踏入黑暗,去看看公主在干什么,去和她一起栖息于阴冷、荒凉的地下深处。
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矮门之前,无名的恐惧攥住了我,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像是老鼠在啃食食物,伴随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这就是地牢,是她吞下她的仆人们、吞下我的地方。
我没有进去,还不到时候,我静静伫立在门前,和矮门一起聆听底下的动静,想象公主张开双唇,如食肉花的花瓣一般吸取她渴望的血液、吞吃她爱的人的血肉。
声响终于平息,进食结束了,我如梦初醒,扭头逃出公主的房间,好像这样就能逃出那个曾经囚禁我的地牢,尽管我知晓不可能。
公主自矮门阴影中款款走出,她笑意盈盈,苍白的肌肤衬着鲜艳似血的嘴唇,更显她的怪异靡丽。
我忽然明白公主为何偏爱一身红裙,红裙不会染上血的色泽,只会融入它,正如她吞下她爱的人,让他们成为她的一部分。
公主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换上睡衣后便栽倒在床上,之后光线渐渐变弱直到消失,四周昏暗得让我误以为我又回到了森林——阴森、扭曲、压抑之地。
我长呼一口气,竭力忽视内心的不安,蹑手蹑脚摸回了我的房间,那间狭小、简陋、霉迹斑斑的卧室,却是完全属于我、也只有我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