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舒院长的小楼走出来,外面日头仍盛,好在路旁的淡紫色花树长得茂密,投下大片阴沁的树影。
“你既然决意要去金乌神女教,我希望你现在就明白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什么。以上是我知道的全部,我当时年纪太小,后来又数度变乱,未曾获知更多,缺失的信息只能由你亲自去寻找。”
这是苍舒院长在聊天最后对爱徒的嘱咐。随后月灼月夕便告辞,走出了寝楼。
“你要去伴月城?”两人沿着林间小径往回走,月灼挠了挠耳朵,“那咱们不就要分开了?”
之前月灼和月夕闲聊时聊起过未来的打算,当时月夕说的是去学城在临湘城新建的分院跟随她师妇继续深造,月灼本就是临湘城人,打算进入本地驻城军,两人仍在一块。
月夕挽住她的胳膊:“还能同路很久呢,我要去云梦泽,起码能和你同行到临湘城。”巨母教主上次来信便说过,祭司需先前往拜会云梦九巫。
“可是……你会认路吗?你走路摔跤了谁来扶你呢?你不会砍价也不会吵架,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月灼狐疑地打量着月夕。
月夕不以为意:“我会训练自己呀,练多了就熟能生巧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会就学嘛。再说了,我去伴月城也不是去一辈子,事情完成以后不就可以回临湘城了嘛。何况你也不会永远待在临湘城啊,你也会出远门去做一些任务,然后再回来。”
“也是。”月灼点点头,“暂时的远行是正常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片刻后,月灼忍不住说道,“苍舒院长说的那些,像神话里的事情,很遥远,没想到你真的会接棒去做那些事情。”
月夕看向天空:“这两年,我时常有一种空耗的感觉,很多灵光在灵台中一闪而过,引得我兴奋几日,很快又归于湮灭。我有些厌倦了这种只是【看见】的感觉,我想要留下些什么。”
这是月夕未曾向她师妇提起过的。她知道她师妇享受教书育人,但对她来说,仅仅这样似乎是不够的。
如果不做些什么,总觉得会被那种空耗侵蚀成废墟。
月灼认真地打量这位好友:“你和你师妇很像——她当年之所以灵力耗竭,也是因为想要投身于一个更庞大的计划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噢?”月夕诧然,她以为她和师妇是不一样的,但月灼这样说来,她和师妇确实又是很相似的,她低下头喃喃,“当我打坐的时候,我在自己的灵台里总能看见一些场景,虽然很模糊看不清楚,但我就是无法不被吸引。”
“什么场景?”月灼问道。
“那是一条森林中的河流,似乎是在日暮时分,河面泛起碎金一样的波光,有成群的女人在其中嬉戏,发出不绝的欢笑声……”月夕努力地组织语言,试图描绘出那种感受,“我不知道那是在哪里、她们是谁、她们在说什么,可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在灵台中模糊地望见这个场景,每次看见都唤起一种温情又悲伤的感觉,让我觉得好像是一种召唤……”
月夕有些赧然:“听起来很奇怪吧?我也解释不清楚……”月灼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抽象之道的人,自己的话在她耳朵里大概是些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
然而月灼却很坚定地说道:“不,我能理解。”
“我总是听到一段旋律,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唱的,有时候有词,有时候只是旋律,歌词我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两句——‘水长山阔,曾行共笑’,什么的。”月灼看向月夕,“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段旋律每次都能唤起我整个身体泛出一种温情又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一种召唤。让我感觉,如果我置之不理,我就会错过生命中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捏了捏月夕的胳膊:“不用向我解释,我知道的,人会模模糊糊看到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是别人都看不到、连你的娘亲师妇都看不到的、只属于你的道路。”
两人穿过了大半个学城,正走到藏书阁旁的小路上,前方迎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灼师姐,月夕师姐,祝你们鹏程万里、节节高升。”一个小师妹小大人似的站在路边,抱拳向她俩说道,正是那个从衡中书院转来的刘兴盛。
“小脑瓜子还是当大官那一套呢。”月灼揉了一把刘兴盛的脑袋,咧嘴笑道,“好了,你的美好祝福我们收下了。”
“兴盛出师还有五年吧,好好珍惜在学城的时光哦。”月夕温柔地看着十三岁的小师妹,殷殷叮咛道,“有什么问题来找师姐,不要客气。”
“我会在学城好好学习的。”刘兴盛看着出师在即、意气风发的师姐们,心中暗暗期待,“等我出师以后,我还是想去当大官。不过不是去长安给蛟族朝廷当大官,而是去纪凰城的九城盟做议事婠。”
月灼竖起大拇指。
如果说长安是大川王朝的国都,那么尽管凰族未必有“国”的概念,纪凰城也是凰族众多城邦中不折不扣的政治中枢,地位等同于长安之于大川。而总部座落于纪凰城的九城盟,地位与功能则等同于大川朝廷。
九城盟起源于数万年前的母系原始民主制,不同的部落围坐火塘议事,商议合作、解决纷争,渐渐形成了稳定的议事制度。后来随着神恩河畔的九大城邦正式结盟,这个合作协商的机制也被世人称作“九城盟”。
直到两千年前蛟族入侵,北岸九城盟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自救失败,只好组织北岸的凰族人逃向南岸。尽管如此,仍有一批意志坚定的九城盟议事婠留在北岸,坚持与蛟族斗争。这群人后来演化成九城盟辖下的先锋小队,被称为眉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