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学士早已计划好:“明日上午我们先进洞勘察,寻找潜藏的矿点,如果能顺利找到一两处,下午我便会带徒女上山掘井、打支护。”
石秀学士所说的支护是一种榫卯木框,用以加固斜井、防止坍塌。
“速度快的话,我们后天上午可以开始手选采矿,算上分选和破碎的时间,大概三四天,到时候根据情况决定需要停留的时间。我向你保证,最少三天,最多五天,无论矿床分布如何,五天之后我们都拔营离开。”
“好。”月灼听完,心里有了数,“那我们今日先在山脚扎营。”
近处较矮的山间开凿有层层叠叠的梯田,稻田间灌满了水,形状各异的澄明水面倒映出不同颜色的晚霞,深蓝和暗红错落交织。
月灼抬头观察了一会,选了个背风处,带着车队在离九嶷山脚五里远的草地上安寨扎营。
月灼将马牵拢到一处,给它们找来干草。远处传来歌声,月灼望过去,那是一群穿着奇异服饰的女人,手拿谷穗,头戴花环,成群结队载歌载舞。
“——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
以我覃耜,俶载南亩。
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
——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
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
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暮夏的熏风吹来远处的歌声,仿如就在耳畔,活泼明朗,生机勃勃。
月夕温声道:“今天是谷神节,早稻收割完,晚稻插完了秧,在这个既是播种也是收获的节点,她们在夏祭狂欢,祭祀谷神。”
月灼有些出神地看着,那群女人头上戴着绘有谷穗花纹的高冠,姿容挺拔,脸上都是大笑的快乐神情。她们彼此相携,唱着跳着行过田间。有的手中拿着水碗,不时用稻穗沾着水洒向田里,细碎的水滴在空中被夕阳映出金光。
“——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来方禋祀,以其骍黑,与其黍稷。
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
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姑娘们,请留步。”
月灼还沉浸在歌声中,石秀学士却径直向那群头戴花环的女人招呼道。
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石秀学士走上前去:“我们是万海学城观物学院矿金学坊的师生,初到贵宝地,明日想要进山里看看矿床,采些矿石。因此今日需得做个采矿仪式,与山神沟通些许。你们是本地的巫女吧?能否劳烦做个桥梁?”
对面那群手拿稻穗的年轻女人里,站出来一个高挑的答话道:“我叫红娉,我们都是苍梧本地人,不过不是巫女,而是务农的植婠,同时兼任了本地神女堂的花鼓队,我是队长。逢年过节时我们会游街表演。今日恰逢谷神节,我们刚刚游街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你们是本地植婠,和山神说话肯定方便些。”石秀学士闻言大喜,回头看学城的学女们,“来,现在正在来月经的人举起手。”
大概有七八个学女举起手。月灼算了算日子,颇为懊恼地发现今天无论如何是来不了,只好站在一边旁观。
石秀学士把她们带到一旁的角落里交代一番,片刻后又回到原地。
此时暮色四合,巨大的山峦投下庞大的黑影。新月从山巅缓缓升起,如同银色的镰刀。
名叫红娉的青年带着她的花鼓队打起花鼓,吟唱着清越的音律,围绕着学女们转起圈圈。
八个学女盘腿坐在青苔上,很快她们的衣摆被经血染红,经血顺着青苔汨汨流入大地,她们和着花鼓的节拍,朗声道:
“山岳是大地的骨骼,矿石是山岳的结晶,
苍梧之野的九嶷山神啊,我以我的血换你的骨,
我在此留下我的玄妣之血,同时向你留下我的承诺,
我将悉心使用这些矿石,绝不浪费它们,
我将用于正道,绝不用于邪道,
我只采集我需要的,绝不多贪恋分毫,
现在请你告知我,我是否得到了你的许可。”
月灼凝神四望,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一片和谐的虫鸣和风吟。
红娉微笑道:“没有异动,说明山神不反对你们采矿。”
“太好了!”石秀学士欢呼,“谢谢山神,谢谢花鼓队!”
原本坐在地上的学女们也一把跳起,抱成一团欢呼起来。这群被称为小石痴的矿金坊学女,对矿石的痴迷不亚于她们的师妇。
石秀学士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迹,低声嘟囔:“唔,这血色鲜红不逊于朱砂,含铁定然不低,好一团美血!”
红娉笑着看向她们:“对了,今晚村子里有我们的表演,你们来看吗?不远,就两里路,半个时辰后开始。”
月灼率先应道:“好啊,我们去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