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锦却只听出小女孩儿对外界的向往,心中一软。
回话递入宫中不过两日,一队轻车简从的人马便到了青萝庄门外。
没有浩大的仪仗,只几辆朴素的马车,护送的也不过是些着深色劲装的宫卫。
车帘掀开,露出明珠公主写满好奇与兴奋的脸。
李云锦立在门口相迎。
公主跳下车,规规矩矩行了个宫礼,抬眼看她时,眼睛亮晶晶的:“明珠见过郡主姐姐。”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青萝庄的模样,于京城长大的明珠公主,每一处都是新鲜。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道旁梧桐叶已半黄,风一过,沙沙地响,听得人心也跟着静。
穿蓝布褂子的老汉笑眯眯地扛着耙走过,见了她,也不害怕,只憨厚地笑笑算是行礼。有妇人提着装满新鲜果蔬的竹篮,刚从暖融融的玻璃棚子里出来,篮子里红的番茄、绿的菜叶,水灵灵的,是宫里从未见过的鲜活。
“这里真好闻!”明珠公主吸了口气,空气里有草木的清甜、泥土的暖腥,还有远处不知哪里飘来的饭香,混合成一种让她心安的气息。
这里和宫里……完全不一样。
片刻后,一个身影从李云锦身后探出头来出来:“你就是公主殿下?”
李云芳好奇地打量着她:“我是李云芳。”
“你是新城县君,我听母妃说过的。”明珠公主居然向她行了个礼,“谢谢你当初献药,救了我母妃和弟弟。”
李云芳连忙摆手说不用谢,目光却温柔起来,伸手去拉她:“我带你去玩。”
公主身后的嬷嬷要拦,被公主一个眼神,停住了脚步。
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熟稔起来。
明珠公主就被李云芳拉着,脱去了锦缎宫鞋,穿着布鞋踩在还有些温热的泥土田埂上,去认她养在河边的那窝小白兔;又被拉去新打下的谷堆旁,听村里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些新鲜事儿,什么“郡主姐姐教的新种法子”,“冬天棚子里也能长菜”。
李云锦看着远处两人奔跑跳跃的身影,李云芳叽叽喳喳的声音隐约传来:“……怕什么?摔了爬起来就是。人生短短几十年,当然做自己想做的才痛快。我姐说的。”
明珠公主跟在她后面跑,裙裾飞扬,笑声清脆,那一瞬间,少了小大人似的老成,显出几分小孩子般的活泼来。
消息传回东宫,太子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猛地攫住了他,脸上泛起喜悦的红光。
“她……她这是松口了?让步了?”他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激动难以自持,“让明珠去?好,好啊!”
“到底是女孩子,知道利害了。她定是知道,再拧下去,与孤与她,都没好处,这是在递台阶。”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那份压在心头已久的憋闷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膨胀的掌控感。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子,能掀起多大风浪?最终还不是得认清形势。
他越想心越热,觉得自己不能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当下就想备车去将军府。想想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迫切,怕是对方要生出骄傲之心拿乔起来。又想到岁宁还有个亲娘在安国公府,到底谁能做决定,似乎还要斟酌一番。
于是急急召来心腹,道:“你去,代表孤走一趟,带上厚礼,就说孤体恤叶学士为国辛劳,也为着云锦那丫头劳心费力,特意……嗯,关心一下。”
他压低声音,吩咐:“顺便探探叶学士口风,商议……商议云锦入东宫的日子,务必显出孤的诚意和看重。”
心腹吃了一惊,但不得不领命而去,带着太子的“诚意”,一路踌躇满志地到了叶府。
叶凌云刚下朝归来,听闻东宫来人,心头便是一凛。
正厅里落了座,那人客套几句,便将话题巧妙引向了李云锦的亲事,言语间满是暗示太子如何看重云锦,如今连公主都去了庄子,正说明郡主心意已回,叶学士作为母舅,当顾全大局,玉成此事云云……
叶凌云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心头的火苗一簇簇往上拱。
刚想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却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放你娘的屁!”
心腹被吓得浑身一抖,只见屏风后健步冲出一位须发皆白、腰杆挺直如松的老者,正是静极思动过来儿子这里溜达一圈,结果不小心听到此话的叶老将军。
“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叶家厅堂上放这等屁话。”老将军瞪着一双虎目,指着那人的鼻子就骂,“商议入东宫的日子,我家云锦用得着看那狗屁太子的脸色?还‘心意已回’,回你个祖宗!”
他越说越气,顺手抄起厅堂角落里的哨棒,劈头盖脸就朝那人打去:“你们东宫缺女人想疯魔了?算计到我叶家头上,滚出去。给老子滚出去!”
那心腹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往外逃。
老将军怒火攻心,气血翻涌,追了几步,眼前猛地一黑,哨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爹!”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