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夜无虞看着因自责羞愧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戚云琳,尽量平静地说道:“当初,你是因为知道了我是谁,因为我娘同你娘之间的事,所以恨我吗?”
戚云琳点点头,道:“是。还因为那时大师兄跟你走得太近,所以怨恨你。”说完,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我,实在面目可憎。现在,不仅是我对自己,就连我爹,对我也是失望至极。若是大师兄还能醒来,我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只想弥补我当日犯下的错。”
夜无虞了然,现在话说开了,心里反倒感到一丝释然,然后问道:“现在还有方法可以救山白师兄吗?具体是什么方法?是要我做什么吗?”
戚云琳拭了拭眼泪,犹豫片刻,道:“是的。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大师兄,只是,只是……”戚云琳突然觉得接下的话难以启齿。原来,要将那些话同毫不设防的夜无虞说出口,真是太难。可是,她不得不说啊。除了她,还能让谁来开口呢?眼泪又不停地落下来。戚云琳终是道:“大师兄心中生出的情毒,皆因当日被药物引动情念所致。要解此毒,只能使产生的情念获得满足,这样,情毒失去赖以存在之基,大师兄就会没事了。这也是为何,此毒只有你才能解,只有你才能救大师兄之故。”
夜无虞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满足情念?我要如何满足山白师兄的情念?”
这时,房门突然被风启刀轰然推开。风启刀阴沉着脸,走进房中,压着心中的意外和愤然,对戚云琳道:“既然姑娘想要弥补当日犯下的错,今日为何又要将他人牵扯其中让他人代之受过!戚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那样的要求对无虞意味着什么吗!无虞,我们走!”话毕,拉起夜无虞,就往屋外走去。
“风启,你怎么了?你等等!风启!”
来到院中,夜无虞才挣脱开风启刀的手,刚想开口,却见风启刀深邃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经带上沉重的哀伤。
“风启,你为何……”话还未说完,夜无虞突然明白过来,何谓满足情念,顿时惊愣在了原地。
“无虞,跟我走吧。”风启刀扶着夜无虞的双肩,沉痛地说道,“我们离开这儿吧!”
夜无虞却整个人已经失了魂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无虞!”风启刀再次唤道。
夜无虞看向风启刀,遭受意外的眼神,满是茫然无措,已经黯然失色,然后突然后退两步,与风启刀隔开了一些距离。
不过两步而已,风启刀却感到一阵慌恐,仿佛那是会从此失去夜无虞的两步。
“我要静一静。”
夜无虞说完,运起修为,驭气而去。
“无虞!”
风启刀站在原地,看着瞬间消失的身影,怅然呆立在院中,只觉心中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戚云琳站在房门口,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流着泪,紧紧咬着嘴唇。那一刻,她终是感到,做了这所有事的自己,像一个魔鬼。
***
半夜时,风启刀才在一处山崖边,寻到夜无虞。
夜无虞独自站在崖边,凝视着前方暗寂无星的深沉夜色,身影看起来孤单无助,弥漫着无边萧索。垂在身后的发丝,被阵阵夜风轻轻带起,越发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孤寂。
风启刀不禁悲从心来。刚想走上前,却又止住了步伐,只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前方形单影只的背影。
夜无虞沉默地站在崖边,像是入定般,已经很久没有动了。若是可以,她真想纵身一跃,往身前的悬崖跳下去,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不用面对这么艰难的选择!若是可以,她宁愿此时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生命垂危的人是自己。是的,若是可以,她宁愿此时将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古山白。在这件事上,她无论怎样做,总会有人受伤,根本无法顾及所有人。她心里十分清楚,虽然现在占据她整个心的是风启刀,但她亦无法眼睁睁看着古山白死去。若是她不救古山白,那她的余生,定会活在无穷无尽的自责中而终生难安。但倘若她选择救古山白,那又怎么对得起风启刀?甚至,她可能会失去他!
夜无虞面对沉寂夜色静静站着,心中透着无边的悲哀和感伤,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人生竟然会有如此两难的困境。而她,究竟又该怎么做呢?
当风启刀慢慢走上前去,从背后圈住她时,夜无虞的身体随之一震,忍了很久的眼泪,突然就滚落下来。然后才渐渐放松下来,任由风启刀静静抱着她。
两人站在寂静的崖边,面对无边的夜色,许久都没有说话。
时间慢慢过去。
终于,夜无虞幽寂清晰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对不起,风启。我做不到看着山白师兄就这样离开。我做不到。对不起。”说完,泪如雨下。
风启刀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闭上了眼。
许久,风启刀才轻声说道:“我知道。”然后将揽着夜无虞的手,又收紧了些,像是担心此时若是他稍微放松一些,眼前的人就会从此消失。
天明后,风启刀将夜无虞送至栖隐小院外。他不打算进去了。两人面对面站在树荫下,第一次觉得氛围尴尬,都在刻意回避不去看对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风启刀开口道:“无虞,我会在附近等你,到时候,你用幽晶石蝶能寻到我。”
夜无虞沉默着点点头。
风启刀终是抬起头,最后看夜无虞一眼,然后闪身离开了。
夜无虞在幽静的林中站了一会儿,才往院落中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