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烤肉的油脂被火焰激发出来,滋啦滋啦地叫着,细碎的盐花均匀地铺撒在片得透薄的鲜嫩肉片上,撒发出肉类特有的咸香。
“捕猎手段不错,烹饪手艺更是绝佳。”“米娅”话不多,吃得倒是不少,“再来点。”
看来是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饿坏了。
阿舍捧着蔬菜汤在火堆旁嗅着味道:“为什么森精灵只能吃素?为什么!”
“天然食谱如此。”梵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自己烤个苹果吧,熟没熟都能吃。”
阿舍想了想也是,用木棍叉着苹果架到火堆上。
娜丝塔夏不语,只一味低头烤肉,她对面坐着“米娅”。
她一点也不想抬头看。
米娅就是奥莉加?
娜丝塔夏觉得荒谬。
但她其实是有预感的,在她捡到米娅的第一眼,她的心跳就漏了一拍,随后越跳越快。
她本以为那是出于终于找到阿舍的兴奋,却想不到那是一种出于血脉的牵绊。
如果她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长大,那么现在遇到奥莉加她的心情一定五味陈杂,夹杂着难以消解的怨恨。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阿德丽娜是一个非常非常合格的母亲,她的童年过得比绝大多数孩子都更加幸福、自由。她的成长并未因为奥莉加的缺失而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因此那种得不到满足的怨恨就无从谈起。
她心目中也并不将奥莉加视作母亲,或者,非要说的话,奥莉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倾向于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很少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出现,但在大家提到孩子的成就时却会突然现身包揽孩子的一切荣耀。
仅以这一点标准来衡量的话,从未在她记忆中现身过的奥莉加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的父亲更合格。每当她在情感上受到挫折的时候,就会去找阿德丽娜获取支持,而当她遇见难以解决的难题时,总会钻到奥莉加留下的日记中寻找答案。
奥莉加总是有办法的。
陪伴着娜丝塔夏长大的是阿德丽娜,更是六岁的奥莉加、十岁的奥莉加、十二岁的奥莉加、十六岁的奥莉加……
她发现他们在相同年龄段遇到的问题总是如此相似,而奥莉加总是有办法,因此娜丝塔夏总能无所顾忌地往前走。她也许能想出比奥莉加更好的办法,也许更烂,但那也没什么所谓。
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她也曾经产生过一点悲伤,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理想中的孩子,所以亲生母亲才会抛弃她。
但当她再长大一点,能够看懂奥莉加的日记时,连这点悲伤也消散了。
“写下这些话时,体内母性的天职在与我的自由意志搏斗。
如果留下来,抚养这个孩子,我是否会得到新生?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未竞的事业、未达成的意志,都会在我体内折磨我,而我会不会克制不住自己,拿这份执念去折磨我的孩子,就像这千年轮回中的一场又一场悲剧一样?
大概率会的。
我的未行之路应当由我自己去走,而这孩子也应当有自己想走的路。
她不是应父母的期待而出生的孩子,也就不应当背负迎合父母期望的枷锁。
将她交给阿德丽娜是最好的安排,她比我更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但你若要我说的话,我爱她,就像这世界上每一个母亲爱着她的孩子一样,就像我爱着这世界上每一个人一样。
唯独这点不需要怀疑。”
她当时刚识字,通篇大道理一点也看不懂,但她能捕捉到的字眼是确定的。
“我爱她。”
小小的娜丝塔夏想,奥莉加是个怪人,所以她爱人的方式也是奇怪的。
好吧,原谅她了。
长大之后,她想起奥莉加的时间更少。她已经很少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即使偶尔遇见,她也不会再去寻求奥莉加笔记的帮助,因为她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她有自己的母亲、朋友、要做的事,奥莉加对她而言就像是漫长人生中偶尔遇见的一个笔友,已经淡化在漫长的岁月中。
直到某天在沼泽城,她遇见了一个丑得离谱的诡异玩偶。
她问对方是否是维尔微特总部派来的人,对方顺势应下。
她就知道对面是假的。
因为降灵魔法是奥莉加和阿德丽娜开发的。最初的研发目的只是为了晚上溜出去玩。
这种魔法涉及灵魂操控,因此未能广泛流传。
确切来说,知道这种魔法的只有阿德丽娜、不知道死没死的奥莉加,还有她。
很难说她和梵西到底是谁先看破对方身份的。
但娜丝塔夏觉得是自己,因为梵西似乎以为降灵魔法是黑暗女神教会的秘术。
“在发呆吗?”梵西拍了拍娜丝塔夏的肩膀,“还是做了个美梦?我看见你的嘴角上扬了哦?”
“没有。”娜丝塔夏摇摇头,接入了他们的话题,“你们在聊什么?”
“苔藓还是树叶!”阿舍兴奋地凑过来,“想不想玩?是精灵部落特有的游戏哦。罐子旋转停下的时候瓶口对准的人要接受对面人的提问或者做出对面人指定的动作,不能说假话,拒绝回答问题的人要吃下一片苔藓,拒绝做动作的人要吃下一片树叶。是小精灵成年礼上经常玩的游戏,玩了会让大家的情感增进很多哦。”
梵西本来想拒绝,但她看了一眼“米娅”,决定不浪费这个好机会,她点了点头。
娜丝塔夏倒是无所谓,想着要是能多了解阿舍的话也能增加之后找到圣物的概率。
见大家都同意,“米娅”也没拒绝。
于是阿舍兴冲冲地开始转罐头。
第一次旋转罐头的瓶口停在了梵西的位置。
“苔藓还是树叶?”阿舍坐在梵西对面摩拳擦掌。
“苔藓。”反正她撒谎也没人知道。
“小时候做过最愚蠢的事情是什么?”
“在水里捞月亮。”其实是因为轻信他人弄丢了和哥哥一个月的伙食费。但这种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这算什么,大家应该都会做这种蠢事吧。”阿舍有些泄气。
梵西弯了弯眼睛:“你也没说要独一无二的蠢事呀。”
“好吧,第二轮。”阿舍再次转起了罐头,“米娅米娅!苔藓还是树叶?”
“苔藓吧。”
提问的人是娜丝塔夏:“遇见过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翻完奥莉加日记就一直想问了。在日记里这位女士一直将自己描述得所向披靡。
“很多。”“米娅”想了想,“目前的话,就是想搞清楚这片空间的运作原理吧。”
梵西扶额叹气,这回答确实符合她对老师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