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又一岁,一年又一年,会有多少人,留在无人问津的旧事里,静静的,静静地等待着凋零呢?
玻璃鸟儿这样想着,便在昏沉的夜里入了睡,安了眠,沸腾如水的思绪呀,就这样在月色的照拂中,融化成一片平静的汪洋。
他安详地流淌在汪洋之中,就像是……变成了一尾小小的鱼儿,他的身子是那样轻盈,他的姿态是那般悠扬,飘荡着,飘荡着,在海河的怀抱中,沉入了静谧的“死亡”……
“死亡”的尽头,会是什么?
那应当是一片漆黑的空无吧。
人人都怕虚无,怕虚无吞没自己,怕虚无将自己的所有变成漆黑的墨,再也寻不出原本的踪迹;可人人却又终将成为虚无,千百年之后,他们都会成为一捧黄土,一粒无人问津的尘沙,消散在风里,雨里……
哪怕是“神明”,也不例外。
在这场悠远的梦里,鸟儿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工匠女士”,那位创造了他的神明大人,第一次见面时,祂说,自己会有一个幸福的、圆满的人生,祂说,自己会像星星一样,在天空中发光,发亮——
可是那样的话,人们看到的,就都只是一个名为“星星”的影子,他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呀。
当时的玻璃鸟儿这样回答,而这一次,似乎也是最后一次能够与祂见面了吧。面对那创造了一切的“工匠”,鸟儿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份似有若无的惆怅:
“你要走了吗?工匠女士,你要走了吗?”
像是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他飞翔在神明大人的身侧,最后轻轻落在祂的肩上,像一只普通的鸟儿那般,亲昵而又怜爱般地蹭了蹭祂的脸颊。
神明大人不语,祂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自己创造的鸟儿这般亲密,几十年的光阴,对于神明而言,本该只是弹指挥间的一瞬,但在那虚无攀上自己的臂膀之时,神明终是撑不住了,哪怕只是短短数秒,也让祂感到无比漫长。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吧。
也许……这只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祂如此想着,那纤长的指节缓缓抬起,轻柔而又疼惜般地蹭着鸟儿的脸颊,像是母亲擦拭着孩童的脸蛋儿,无奈的说教着“怎么又弄得那么脏?”之类的话:
“是啊,我要走了……”
神明大人低声道出了告别,仅是如此,就好像用尽了祂所有的勇气。
“你还会再回来,与我说说话吗?”
鸟儿用那清脆的嗓音,问询着自己高大的工匠。
“……”
“你还会再回来,教导我愿望的价值吗?”
“……”
“你还会和过去一样……在天空中,注视着我的存在吗?我亲爱的、亲爱的造物主女士?”
“我……”
鸟儿的话语一句一句,仿佛要戳进神明大人的骨子里,祂终是没有了气力回答,只是跪倒在漆黑的空无之中,如同孩童一般哭泣着,哭泣着,将自己那仿佛惊涛巨浪般的情愫尽数倾泻而出——
“我、我……再也不能来看你了……”
“我的生命……已经快要凋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