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照……?”
沈初弦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不存在幻想过的重逢相拥,只有畏缩不敢触碰的双手。
那人转过身,是温玉照的脸,却又不是——更瘦、更苍白,最陌生的是他的眼神,像陌生人般困惑地打量沈初弦的脸,直到视线上移,他忽地笑了一下:“是你,沈初弦。”
沈初弦的指尖发麻,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红着眼迈上前去,抖着手想抚上温玉照的脸,却被温热的手心握住,那触感令他颤栗,是温暖的、活着的。
“好久不见。”
……
温玉照昏迷了三个月,醒来时身体像被浇筑水泥很难动弹,好在复健顺利,只是…
“妈妈,我怎么了?”
“乖乖,不记得了吗?”柳南枝轻抚他的发顶,“高考结束你被人袭击后昏迷…”
“是中考?”
柳南枝微微怔住,对上孩子那困惑的双眼,意识到了什么:“乖乖,你等等。”
她将一中传来的电子毕业照翻了出来,放大给温玉照看:“你看看,还记得他是谁吗?”
温玉照惊异地望着那人漆黑的头发,细细回想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柳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平想皱起的眉不知如何说起,床上的孩子静默会儿率先开口:“妈妈,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只听柳南枝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挂上笑脸:“是忘了点事儿,没关系,妈妈先和医生聊聊,你再休息会儿。”
温玉照乖顺地点点头,凝望着窗外,心中冒出那颗黑脑袋:怎么能有这么黑的头发?
“他叫沈初弦,是你高中最好的朋友。”
温玉照此时的脸色不太好,他已经将高中的事儿听了个大概,那些愉快的回忆对他来说没有实感,可痛苦的过往他会不断记住剖析。
一个、两个…因为自己出事的人又被自己忘了,他努力想去记起,大脑却只能向他展示电视里的雪花。
“乖乖,我跟他打个电话,你们见一面好不好?”
“不…”他拉起被子,“我头晕,想休息。”
柳南枝张了张嘴没说话,与温宴对视一眼,拍拍孩子的背走了出去。
房间彻底如同枯井,弟弟离世的消息、奶奶掩不住的忧伤、好朋友因自己痛苦又被遗忘,他也无法与父母亲近,因为此时的他还没将唱片正确安置播放。
温玉照觉得胸口疼,想压紧却无力,于是缓缓蜷缩起来,他没撒谎,头好晕,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梦中世界宛如一潭死水,黑沉沉的让人喘不上气。
“我们…池大…”
谁在说话?
忽地世界一片沉寂,脚下一软,似误入泥潭无处借力只能沉陷其中,当他快要窒息之时,眼前终于有了一圈光亮。
仍是模糊的,却看得清人影,那人手中握着笔,在一个不规则物体上画着什么。
良久,他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在做雕塑。
“池大…金融…”
断断续续又模糊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最终凝聚成一条线化作耳鸣将温玉照惊醒,他大口喘着气望着天花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池大金融系看看。
他以身体为借口拒绝柳南枝联系沈初弦的提议,闷声备考要再次考上池大。
入学那天,他的心情仍是忐忑的,假如找回记忆前先遇见沈初弦怎么办?假如一直找不回记忆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高中做噩梦,只知道现在常常梦见温九阳和沈初弦的车祸,于是更不愿以空白的记忆去见沈初弦,他让人为自己受伤,又告诉人家自己死了,最后一句失忆了…
不,他要以最完美的状态见到他。
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比想象中更脆弱,池大离家不远,便不住校。
他长时间戴着帽子和口罩,同学只当他孤僻,没引起什么注意。
然而在这儿呆了一个月,拾忆进度仍不见长,他思索着应当去大二看看,毕竟自己算是晚进了一年。
大二的教室同样没什么特别的,小心来了几回似乎还被学生当作了怪人,于是他将主意打到雕塑上,打算去艺术系瞧瞧。
他只知道艺术楼在哪,却并不知道专业分布是怎样的,在无数个晚自习期间,他借上厕所的名义逃到艺术楼悄悄寻找着,一扇门一扇门地看过去,终于在三楼寻见雕塑。
那晚雕塑教室是空的,且临近晚自习结束,索性不回去了,他踏入其中,被雕塑围绕有种既视感,却不太能想得起,大概是找对了方向,于是常留在这儿望着雕塑发呆,这事儿在他眼中本身天衣无缝的,直到那天想入迷留晚了…
“温玉照……?”
还没回过头,他身体先一颤,也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便直视了那人。
脸看上去不太熟悉,视线向上瞟,瞥见那头如墨般的头发还没反应过来便莫名笑了出来,他只听自己的声音柔柔地唤人:“是你,沈初弦。”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