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的沉闷氛围下,或急促,或压抑的呼吸声,仿佛钝刀子割肉般越发让人如坐针毡。
石婵因嗓子微痒,无声的轻咳时才发现,喉咙竟不知何时已干到有些刺疼。
而预料中,八成会骂她大过年没事找事或作妖搞怪的娘……
杨氏别说没张口多说一个字儿,就在石婵话才说到中途时,目光就已飘忽不定的移向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这会儿,还在愣愣发呆。
看到向来强势的娘亲忽然木雕石塑般无声无息,渐渐感到事态越发不对的石婵,不由得慌张起来。
“娘?你怎么了?”
石婵小心翼翼轻声问话时,心底则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话,吧?
或该说,往日她还小,不懂事最淘气时,差点儿把自家柴房点了,娘都没生这么大的气,更不曾有这幅样子啊?
“孩他娘……碧莹?莹儿……”
石海玉脸上也少见的没了暖暖的笑容,严肃担忧的表情,让石婵慌乱的心,跳的越发紧了。
而父亲那偶然般,瞥向一瞬石婵的视线,也让她蓦地浑身一紧。
就在石婵既困惑又愧疚,无意识的屏住呼吸时,杨氏又毫无预兆的“活”了过来。
“嗯?你们爷俩这是作甚?难道我脸上沾灰了不曾?”
杨氏边问,边抬手搓了搓脸颊。
石海玉见状,仍不放心的皱着眉紧盯着妻子,小心翼翼开口。
“莹儿,你……”
“你,咳咳咳,孩子面前你发什么颠?!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
杨氏这边啐完丈夫,还不等人真的走开一旁,已先转向另一边的石婵。
“真想好要下山了吗?咦,眼睛怎么红了?这是又后悔,不敢了吗?瞧你这胆儿小的。”
口中不停,杨氏一把将石婵搂过来,抱在自个怀中。
边轻拍着背,边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道:
“你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离过我们身边,更不用说自个下山生活了。虽也跟你爹东奔西跑过一阵,当个假小子养大,但那些正经大家里过的日子……”
看娘亲又恢复往日模样,耳边响着的琐碎念叨与往日并无不同,鼻尖更是嗅着让她最安心的味道。石婵心底的惊与怕不知不觉就被抚平了下去。
而再多听两句,便忍不住故态复萌。
“娘也太小看我了!”
蹦出娘亲的怀抱,石婵为彻底断了自己退路,几乎毫不停顿的咬牙坚持道:
“你们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明理知世。眼下我不过下个山,怎就如此难了?”
说出这话的一瞬间,石婵的头发根儿都在发炸。
其实,她心底再明白不过——爹娘从没限制过她的脚步。甚至她比山下老宅里的堂姐妹,甚至同龄的堂兄弟们都有更开阔的眼界与见识。
这都得益于爹娘从不将她囷于家中,也不嫌她皮猴儿似的累赘惹祸。自小能走时就被带着田间地头乱跑或往来应酬交际。
且因见的人多,上至城中达官显贵下至市井三教九流,爹娘都曾带她见过。虽只是泛泛一面,但总也不会将这些人当洪水猛兽或三头六臂。
经的事也不算少,虽也只是跑跑腿传传话。但各色人与事,各种面与相,倒也见识了不少。
这里面,更有她爹娘与旁人不同的好处,或怪处?
——似乎他们从不把她太当孩子来看,遇事总会和她念叨些有的没的,更时常会问她对事对人怎么看。而问过后,却极少论对错。大多只让她自己去试,或继续看接着想。
大概也正根源于此。她才敢不断验证噩梦真假,并暗中下定决心做些什么。
其实,最初她曾想过让爹娘帮忙,直接去见那些达官显贵。
可奈何梦中她傻吃混睡,根本不记得山下都发生过什么,更不曾留意跟这些达官显贵有关之事。
且从她五六岁起,爹娘似乎就甚少与那些人往来了。
如今,关系本就淡了,再让她这个黄口小儿去“信口胡说”一气……不知会给爹娘惹出什么祸事来。
而她自去,也许会更难取信,但随机应变中没准儿反倒能歪打正着的成事儿?
所以,此刻虽要说违心话,甚至令爹娘生气担忧,好歹只是一时,等将该说的话都传到,她立时就回山上请罪并对爹娘和盘托出。
也不知那时,是会挨骂?还是被夸?
不过,那都要再挺过今日并顺利下山,做成该做的事后了。
石婵一阵思绪乱飞,并做好了随时挨骂,甚至也许会挨打的心里与身体准备。
但,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