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拉开,温柔的曦光映得他眼前一片金白,门外,略显瘦削的年轻男子披着光,一头乌发垂至精致踝骨,陈唐九被晨光刺得眯了下眼,一时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高贵得像神仙下凡似的。
再睁眼,正跟他的冷漠目光对了个正着,心头不由得“突突”两下。
凛如山雪艳若晴日的一张俊脸,身子被道袍样式的薄纱随意罩着,扶风摆柳的细腰若隐若现。
察觉对方目光不善,他客气地拱了拱手:“您找……”
对方冷澈的眼睛微微一扫:“找你。”
陈唐九被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激得暗暗哆嗦了一下:“那您……有何贵干?”
对方说:“送宝贝。”
陈唐九好奇:“什么宝贝?”
对方说:“傀儡丝。”
啊?
陈唐九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再联想这人登门找的就是傀门首座,猜他八成是一知半解的江湖骗子,也不知从哪听了“傀门”,登门讹诈。
还“首座”,可笑!
陈唐九什么人?这些年来上下逢迎,精得像猴,这些小伎俩能骗得住他?
他决定耍这骗子一耍,一旦露出马脚,就让他在保定城混不下去。
想到这儿,他表情一松,笑得人畜无害:“原来是来谈生意的,那快请里面说吧!”
等人跨进门了,他朝陈岸一歪头,顺带使了个眼色:关门。
陈岸返身就给大门合上了,还上了栓,等着帮少爷瓮中捉鳖。
那骗子却丝毫不慌,满身都写着云淡风轻,光脚踩在青石路上走得稳当,也不嫌凉。
还光着脚?要么是卖惨博同情,要么是显得特立独行装神秘,套路罢了!
客厅奉茶,茗香四溢,陈唐九问:“您贵姓大名?”
那人看了他一眼,没动桌上的茶:“三火。”
陈唐九哂笑:得,果真是个不敢留大名儿的!
“那您从哪来啊?”
“山西。”
“哦,您刚刚说傀儡丝?那可是宝贝,怎么卖的?”
他诱着对方狮子大开口,结果人说:“送你。”
陈唐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说今天是遇到高手了,这一招以退为进厉害啊!
“那怎么好意思,对了,我多问一句,您从哪听说的傀门?”
“我就是傀门。”
三火唇边有笑意一闪即逝,陈唐九蒙了一下,更觉着眼前这人是骗子无疑。
他冷笑着起身:“朋友,你这么骗,不合适吧?”
三火扬了扬秀气的眉毛,没言语。
“你要是拿假傀儡丝想从我这蒙几个钱,我不追究,都是道上的,谁没个手头紧的时候,我就当交朋友了,但你冒充我傀门中人,那可不成!”
虽然陈唐九早就不在乎什么傀门不傀门的,但也没道理让人骑到头上。
三火蹙眉想了想,不太明白陈唐九的话,半晌才说:“你帮我办件事,事成后我给你傀儡丝。”
陈唐九生平最烦两种人,不听他说话的人和听不懂他说话的人。
他用力一拍桌,茶杯里溅出几滴茶水:“有毛病就去治!再不走,咱们警察署见!”
三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姓钟,你不认得我,但你祖宗陈宁烛认得。”
钟?
陈唐九愣了,随即想到昨夜大火中幸存下来的那块牌位的主人:钟燊。
傀门里还真有姓钟的一支?
他又将三火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不像是常见的骗子,于是加了几分小心问:“山西那边,还有傀门中人?”
三火嘴角一扯:“没了,就我一个。”
陈唐九狠狠共情了。
这不巧了?保定这边也只有他一个。
但他依旧警惕:“你有什么能证明?”
三火拿起桌边一张草纸,折了几下,撕成个圆头圆脑的小人儿,往桌面上一划,那小人儿竟在桌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陈唐九的眼珠子瞪得像两颗玻璃珠子。
不能吧?是自己想的那招吗?
三火纤细的指尖点了点桌面,那纸人便鞠了个躬,重新跪下去,撅屁股擦刚刚陈唐九溅出来的茶水,两根细细的胳膊几下就被打湿,最后一下没抬起来,直接黏在了桌上,断了。
陈唐九看呆了:“厉害啊!”
三火蹙眉:“这是最简单的傀术,你不会?”
陈·傀门第十五代掌门·唐九尴尬得直摸鼻子。
他在书里看到过这招,但没练会,这人确系同门无疑。
他清清嗓子,颇有种被穷亲戚找上门的厌烦,又一想,既然是同门,自己这边有乌沉丝,他那边应该也有,说不准真是想拿宝贝做交易的。
“那你我也算同门,看起来我虚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师弟,合适么?”
三火的冷峻眼神说明,不合适。
“那,钟三火?”
“就叫三火。”
陈唐九心里骂他事多,表面却笑嘻嘻:“你那边也有乌沉丝?”
“乌沉丝?”三火的目光晃了晃,点头,“有。”
陈唐九欣喜:“那三火,你想要什么?”
三火凝视他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