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死皮赖脸的劲儿,也不知像谁!
陈唐九气呼呼看着,看着看着,气就没了。
三火手跟脚一样又细又白,骨节修长而分明,狭长的眼尾带着少许妩媚风情,流畅的下颌线微微收着,原本冷峻的线条掺了几分柔和。
而那猫被撸得四脚朝天,发春似的扭动身子,喉咙里溢出爽过头的呼噜声,让二十六年的老光棍心中涌起酸涩。
他蹭过去:“哎,让我摸会儿!”
三火瞥了他一眼:“你问它。”
陈唐九心想猫也听不懂人话,还能反对吗?
他腆着脸:“咪咪,让我摸一下!”
“喵!”牙是呲着的,明显是在说,不同意。
陈唐九没好气地给了那大橘一脚,它“嗷呜”一声蹿起三尺高,炸着毛跳上墙边海棠树的树杈子,又腾挪到墙头,跑了。
三火没好气地瞪他,好看的眉毛快竖成倒八字,他也不甘示弱回瞪。
怎么着?看什么看?不让爷玩儿?那都别玩儿了!
人多力量大,陈唐九的东西很快搬利索了,三火那间虽然还没来得及布置,也能住人。
陈唐九尽地主之谊,让秤砣给三火烧水洗澡。
进屋前,三火问:“什么时候帮我找棺材?”
陈唐九没想真帮他找,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是想回头找棺材铺按他的描述重做一个,反正都几十上百年前的事了,谁也没见过,假的硬说是真的,他也看不出来。
“你急什么?打探线索总得花时间吧?”
就是,做棺材总得花时间吧?
秤砣鬼头鬼脑地问:“少爷,什么棺材?”
陈唐九敲了他一下:“关你屁事!”
秤砣揉着被敲疼的脑袋:“苏少爷刚才派人来说,晚上那三位要来打牌,说是凑点人气热闹热闹,给咱们家去去晦气。”
他说的自然是柳、闵、苏三位,是陈唐九在保定城内为数不多的真朋友,四个人关系很铁,凑到一起从不谈正事,除了打牌就是逛戏园子,偶尔陈唐九也给他们讲傀门的事,都当志怪小说讲,他们也爱当乐子听。
“知道了!”陈唐九看了眼日头,“还早呢,我补个觉。”
那三位也不知怎么商量的,竟然在刚入夜时分同时到了陈家门外。
柳缇挺着肚子,身上还穿着警察署的制服,一进门就往陈唐九手里塞了块玉:“给,早上现派人去明心寺开的光!”
碧绿沁凉的一块玉挂坠,上面刻着观音,不便宜。
陈唐九提溜着红绳仔细看了成色,笑道:“柳爷,这么破费,谢啦!”
说着就挂到脖子上,吊坠塞进领口贴身戴着。
第二个进来的是锦绣布行东家闵瑾砚,他怀里抱着一大卷红布,少说能有半匹,累出了一脑门子汗。
陈唐九被他弄蒙了:“闵老板,干吗呀你这是?”
“你呀,待会儿就把屋里屋外都挂上红布!”闵瑾砚大口喘着气说,“听说你家里这火着的邪性,我跟水龙局打听了,就算蜡烛倒了,纱帘也根本不够长,光是木桌怎么可能烧的那么快?”
随后进来的苏行怀里抱着弥勒像,闻言娇声娇气地附和:“对呀,可不是嘛!你别是城外抓鬼冲到了什么,我们家常年跑镖,跟你说啊,这种事可不兴掉以轻心!咱们三个商量好了,一起陪你过了今晚,明天天亮你去明心寺上个香!”
陈唐九这些年不知干掉了多少妖魔鬼怪,倒是不怵他们说的,但兄弟的好意得领,又联想到上午看的族谱……
自己那位祖宗、傀门第十代掌门陈在得不就是阴沟翻船?
看来确实不能掉以轻心,身上得时时备上几根乌沉丝保命才行。
陈唐九心里感动,冲他们仨一抱拳:“兄弟们的照拂我陈唐九都记心上了,今后有事尽管开口,我必肝脑涂地!”
仨人都是爽快的表情,纷纷抱拳应和:“肝脑涂地,肝脑涂地!”
只是,上一刻还发誓为对方肝脑涂地的几个人,下一刻就为了一张幺鸡争得脸红脖子粗。
全程从旁伺候的丫鬟宁宁围观得明明白白。
呵,这就是,男人。
方桌被摆在中庭,瓜果点心茶水围了一圈,桌上砌起了四方阵,几个人吆五喝六哼小曲儿,闹腾得附近乌鸦都绕着飞。
陈唐九睡了一下午,玩到半夜都还精神,脑子也灵光,而且今天运气格外好。
玩牌的乐趣就是有输有赢,如今三归一就让人渐渐失了兴致,闵瑾砚打起哈欠,随手扔出一张九筒。
“胡,全幺九!”陈唐九撂倒了牌,小耙子往前一伸,麻利地往回捞银元,“怎么了?怎么了这都?说好的通宵,这就困了?”
“还真通宵啊?你们多大的瘾?”柳缇摆摆手,“我可不成,明天还得忙呢!”
“到警署再睡嘛,又不用你堂堂署长巡街!”苏少爷抹开眼角被泪液糊住的粉,嚷嚷了一句,他输的最多,也最想捞回来,压着手脆生生地说,“别介啊,都别走,决战到天明!赢的人明早请客啊,上品楼!”
闵瑾砚用力打出手里的牌:“上品楼就上品楼!”
上品楼是保定城最贵的馆子,四个人的早饭没二十个银元下不来,看样是真红眼了。
陈唐九以木匠之子的穷苦身份白手起家,如今能在保定城落稳脚跟,人情世故自然不一般,见好友们不悦,他有意放水,总算让局面好看了些,桌面上也多了些说笑声。
“小九,城西那凶宅,真破了?”
“破了。”
“里头什么玩意儿啊?”
“一个前朝女鬼,闹死了明老爷全家,又占着地方不肯走,我一出手,立马叫她魂飞魄散!”
“女鬼啊?怪怪,长啥样子?”
“就……”
陈唐九正准备好好显摆自己昨夜的神勇,突听苏行尖叫一声。
“啊——鬼!”他指着那边,颤颤巍巍,“小九,陈唐九!我就说你家里不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