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勾引诱惑直白又坦诚,云祈鹤牵着他的手,一同浸入盆里的清水,染湿衣袖,衣袖染了水,飘浮在水中,遮盖住了水下相握的手。
燕栖棠身量较他矮几分,平日里挨饿得狠,哪哪都瘦,穿得又薄,云祈鹤将他环在身前,骨头硌人得狠。
他垂着眸,手轻轻抚过燕栖棠的指尖,洗去脏污,水声阵阵,凉水侵蚀他指尖的温度。
燕栖棠忽而一动,水微溅,湿了他身前一片,他却侧头去看云祈鹤:“你唇舌上的伤口如何了?”
也不待他回复,燕栖棠便转了身,两人相对而立,严丝密缝的距离。他像是想一出是一出,总打得云祈鹤措手不及,只得任他摆布。
手上还淋漓流着水,便如此捏上了云祈鹤的下巴,他踮起脚想往去瞧他隐秘的舌,却扑在云祈鹤身上,手堂而皇之地挂在他的肩上。
水盆应他一闹,“哐啷”掉在地上,泼溅得两人身上全然挂了水。
云祈鹤护着他的腰,却耐不住对方非要瞧他舌尖的伤口,只好妥了协,微微张着唇。
良久,燕栖棠倏而一笑。
“云祈鹤,”燕栖棠头一次唤了他的全名,“若我说喜欢你,你当如何?”
眼看这小瞎子露出怔然错愕的神情,燕栖棠又像做了个恶作剧般,他将人往后一推。
燕栖棠所作所为,真说起来其实没什么逻辑,他一向是趁兴所为,攻略任务对象能加快修补魂魄,于是他便攻略。
但是过程如何,他当然是——按自己的性子来。
两人身上多少溅了水,瞧着狼狈又寒碜,他却扯出了一个笑,向那位病弱的瞎子质子提出邀约:
“七夕节,和我一起逃出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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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他当如何?
云祈鹤只作不如何。
这新来的鬼魅,像是话本里常说的艳鬼,总想蛊惑他,窃取他的情,最后再食他之肉,饮他之血,吞他之心。
他向来不信爱,父皇说爱他,送他来做质子是迫不得已,要他为大局着想,却在他来燕国为质三年后,又有了心爱的皇子,将他弃在此地。
母妃说爱他,却在兄长与他之间,选了他做这个可怜的、被父母被南国抛弃的孩子。
皇姐说喜欢他,暗线却来报,皇姐早有了更心爱的人,他这个弟弟,早在这十年间被彻底遗忘。
他在燕国举步维艰的每一日每一刻,这些爱他的人,正在奢华的皇宫里,忘却他。
如今燕栖棠说喜欢他。
谎言拙劣得可笑,云祈鹤反倒在厌恶外,生出了几分诡异的好奇。
他如今病弱眼瞎,一个质子身份,这鬼图他什么?
送走燕栖棠后,云祈鹤坐在桌前,凝望着远边飞来的漆鸟。黑色羽毛停在苍白的指尖,他伸手取下鸟脚边的信条。
鸟儿在他桌上蹦跶一圈,又飞去了。
院门又传来一阵响动,是先前那两位宫人。
他将信条掩在潮湿的袖间,等着宫人上前。两位宫人走得战战兢兢,待走到他身前了,又毕恭毕敬地跪下身讨赏。
“殿下。”透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与惧意。
云祈鹤取出两颗金珠放在二人手中,面上仍是那和煦的笑意。
他眸中漆黑,没什么亮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其中,像是搅入深不见底的墨渊,令人喘不上气。
“做得很好。”
那两人接过金珠,其中一位像是还想说什么,又被另一人压了下去,须臾,才小心翼翼道:“需要婢子去将院里落叶扫去么?”
他单手撑着下巴,身上的衣裳还未更换,潮湿黏腻,十分不适,就像燕栖棠一样,让他感到万分的不舒服。
这份不舒服,像一份畸形的乐趣,折磨着他。
他想杀之而后快,那废物太子燕九瑜便不会来烦他,但又莫名踌躇犹豫着,偌大一个燕宫,叫他有如此不适感的人,仅此一位。
如此会蛊惑人的艳鬼,也仅此一位。
叫他生出好奇之意的,依旧仅此一位。
宫里知道燕栖棠不同的人,发现燕栖棠这个秘密的人,也只有他云祈鹤。
杀了,就没了。
燕栖棠死了,他去哪寻新的乐子?
于是他笑吟吟的,温声问:“燕九瑜如何了?”
被问的宫人跪得头更低了些,“太子殿下昨日夜里忽然毒发,昏迷至今还未醒,太医院众太医如今还跪在东宫里,再多的奴婢也不知了……”
云祈鹤笑意不变:“你们很怕我?”
“没没没没有!”
他也不甚在意,又问道:“过几日七夕,皇帝宴请百官,这事你们知道多少。”
“是、是,”其中一位胆子大些,“那位新科探花郎被陛下下派去江南查案,前不久刚回京述职,陛下爱才,据说是想为探花郎拉一门亲事,所以便定在了七夕节……”
“探花郎啊。”那位探花郎他听说过,年纪轻轻连中五元,原是六元,却因相貌俊秀,皇帝便许了他探花。
“是呀,”那宫人见云祈鹤反应平平,又大了些胆子,止不住八卦的嘴:“听说那位冷宫的殿下,偷偷倾慕着这位探花郎,是故每日浓妆艳抹,只为哪日能见着心上人……”
云祈鹤笑意骤然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