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棠瘸着腿便走,还有不明不白的小宫女想去扶他。
被他轻轻拂开。
他脸色惨白,脆弱却坚韧,尚还抿出一丝浅浅的笑:“多谢。”
但是不用了。
他浑身湿透,腿上还淋漓流着血,顺着淌下,落在尘土里,被来来往往的宫人践踏,就像他捧出来的那颗真心,被云祈鹤踩在脚底一般,将要低入尘埃里。
像天上摇摇欲坠的月,分明清冷而遥远,却像是被谁拖入凡尘,破碎得将要落下泪了。
云祈鹤薄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滞涩在咽喉里。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他不会杀他?说他其实没有隔岸观火?说他其实只是想知道燕栖棠是否真心待他?是否会为他以身犯险?
周遭宫人来来往往,将他的视线阻隔了去,目光再去寻时,燕栖棠早已经离了这里,头也不回,像是对他失望透顶,像是……
他又被抛弃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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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栖棠一拐出去,就健步如飞回到了冷宫,他向来极能忍痛,只是这具身体尚且还虚弱,没走几步就有些两眼发黑,四肢软麻。
小爱叹为观止:【你说说,你何必呢?】
他近来魂魄又开始生疼,任务并不能让他长期如此拖延散漫,但云祈鹤此人,他朝他迈进一百步,云祈鹤反倒会疑心,会疑惑,为何他毫无索求地朝他靠近。
云祈鹤将心藏得深,外面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可他已经没时间陪云祈鹤玩这种过家家游戏了,他的残魄等不了。
既然如此,就来剂猛药。
【这伤真的好难看啊!我好像都闻到肉香了!】
他这里没有药,那伤狰狞可怖,等石斌他们来,也不知何时。
烧伤的痛还不及魂魄钝磨的万分之一。
燕栖棠换下湿透的衣服,随便找了件干净衣裳,草草披上。
又翻出先前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俗话说,感情需要每天培养与维系。话本主角为了和心上人多些接触,在夜深人静时,放火烧了心上人的房子。心上人无处能住,无奈之下,只能找主角。
孤男寡男,在一间屋子里,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被翻红浪,巫山云雨,握雨携云,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室缱绻,不知东方之既白。
燕栖棠淡淡称奇,静静点评:【好。】
火已经放了,还让云祈鹤心疼了他一下。
就看云祈鹤会不会如话本所说,来找他了。
小爱崩溃了:【所以你是跟着这话本做的???】
燕栖棠没觉得哪里不对:【嗯。】
小爱冷静片刻,觉得对方修无情道,也不至于把脑子修没了:【你知道后面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么?】
燕栖棠翻了下一页,淡淡道:【知道。】
小爱又崩溃了:【你知道你还……!?万一云祈鹤真的狼性大发,跟你、跟你……】
不不不,冷静,冷静。
小爱深呼一口气,克制了些,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你们无情道都怎么回事啊?!】
【当年你师尊也——】
燕栖棠:【师尊?】
看着燕栖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爱有一种自己巴掌扇不到他的无力感。
它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闭了嘴:【没事,你们开心就好。】
八卦只说了几个字就戛然而止,燕栖棠也不好奇。
他对师尊老人家的过往并不是很感兴趣。
小爱安静下来,燕栖棠也不多理会,腿上的伤还在阵阵发疼,唇瓣都发白毫无血色,他依旧默默地翻着话本学习着。
他半夜起来放火,确保各处都能成功烧起来,再怎么救火,云祈鹤的院落都容不了人再住。
燕国皇帝又对这位质子视若无物。
云祈鹤除了来找他,毫无选择——不对——燕栖棠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蹙起眉。
这人桃花众多,又和燕九瑜拎不清,难保燕九瑜不会让他住进东宫。
若是去了东宫,那他再想和云祈鹤见面就麻烦多了。
燕栖棠合上话本,为免计划万无一失,他决定再去瞧瞧情况。只是甫一站起身,腿上的烧伤疼得愈加厉害,他一阵眼黑,险些没站稳。
浑身滚烫,冷汗涔涔,神思也不慎清明。
他努力想保持理智,脑中却如铁钉搅动,疼得他视线都涣散起来。
小爱幽幽出声:【都说了,你现在是凡人之躯,烧伤还不及时处理,燕太子这身体又虚,你的本体魂魄又残缺。你看,一冷一热的,发烧简直易如反掌呐。】
燕栖棠倔着想起身,却有心无力,最终颓然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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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栖棠蜷着身体,缩在床榻上,他神志不清,脑中混沌如乱麻。
长睫颤动,凝了几滴细小的晶莹泪珠。
云祈鹤默着为他上药。
他心中也乱成了一团,理不出头绪。
先前事发突然,他的心绪便被燕栖棠牵动,连诡异之处都未曾察觉。如今冷静下来,便觉得事事蹊跷。
可腿上的伤却是真真切切。
白色软膏轻轻敷在狰狞丑陋的伤口上,指尖触及的地方崎岖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