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郭二娘、方隆、顾岩，现在大牢关着，明日你们就可以将人带走，你们那几个同僚我也派人去追了，明日一早便可回城，那三个我们方才也简单问了话，郭二娘十年前在隆兴镖局安了身，但是一直在训练顾岩，就等着他长大成人为她卖命，至于方隆，开始也是本本分分的，后来见镖局越开越多，竞争太激烈了，又是刀尖上的营生，走南闯北，越来越苦，挣得却越来越少，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郭二娘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将他说动，以镖局作为掩护专门接活，顾岩脑子不灵光，只听郭二娘的话，而且是什么话都听，三个人在这几年犯了五起命案，这事呢镖局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我们没动他们。”

小棠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其中的细节问题只能等回到酸枣再慢慢审问，她看向林琮，他用眼神示意没有问题，几人便商定了等孟旸他们一回来就返回酸枣。

出了正厅，小棠又想起来那个问题：“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来呢！”

林琮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自然是想起来那个令他后怕的画面，过了一会才说：“我问了那个被派来送信的人你们当时的状况，你们的力量太分散了，料想如果遇到落单的情况，按照你的性格，一定会去冒险的，总是放心不下，索性跟来看看。”

回到酸枣，小棠一径回了垂云居，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料想已经很晚了，林琮不在屋里，应该是事情还没有完结，胳膊和胸口实在太疼，她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去前面找他们。

又眯了一会，她听见外面传来林琮的脚步声，推门，点灯……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将眼睛睁开，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林琮来到了榻前，见她醒了，便说：“吵醒你了？”

小棠起身，习惯性地抬手揉眼睛，忍不住“啊——”一声，原来是扯到了伤处。

“小心。”林琮急道，忙洗了一块手巾替她擦了脸。

“什么时辰了？”小棠问。

“丑时快过了。来吃点东西吧。”

这两日小棠还没正经吃过饭，筋疲力尽的，但现在依旧没有胃口。林琮瞧她连摇头都没有力气，心里针刺一般，便劝道：“没有荤腥，多少吃一点，喝点米汤也行。”

小棠问：“前面怎么样了？”

林琮说：“你吃点东西我就告诉你。”

小棠笑着瞪了他一眼，起身来到桌前，果见桌上摆着一碗米粥并几样小菜，清一色天青瓷碟，让人食欲大增。她的手臂不便，林琮便耐心地喂她。

“到底什么情况啊？”才喝了一口米汤，小棠就着急地问。

林琮不言语，默默地挑了一块小瓜送到她嘴边，又接连喂她吃了好几口米粥，这才开始说。

虽然郭二娘和方隆承认了，但是顾岩倒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味地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是真心回护着那个虽然待他不怎么样但是却将他养大的人。后来没有办法，林琮索性告诉他郭二娘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一时无法相信，林琮便将案发现场的情况细细地讲给他听，这才唤醒了他幼时的记忆，现在虽然指认了郭二娘，但是精神状态更不好了，这样的真相显然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小棠不免唏嘘，这样的真相太残忍了，但是想起四娘和那些枉死的人，她就不能同情他。“他原来是哪家的孩子？”她问。

“北京卫州人，原来姓李，祖上也曾做过官，到了他父亲，家里就不比祖上殷实了，但在当地也算名门了，他父亲一心读书考科举，性格正直刚烈，得罪了当地的知县，那知县买凶灭门，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郭二娘心里就有了计较，当官的想要解决某个人，是肯花大价钱的，而且这样的案子，牵扯到官员了，哪里会认真查？她留下李家的小儿子，就此隐退，实际上是训练这个孩子，她自己则退居幕后，用这孩子给她赚钱。顾岩那时太小了，又太过害怕了，所以选择了忘记，将李二娘当成唯一可靠的人，对她言听计从，哪里能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的仇人，还心甘情愿做她敛财的工具！”言罢，林琮叹了口气。

人的命运真是应了那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左右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北京……那不是你爹的治下么？”

林琮道：“是，明日我就会派人去大名府。”

小棠点头，眨巴着眼睛问：“那个……我一直想问你，你会因为你娘的关系而记恨你爹吗？”

林琮奇道：“怎么会？他是我爹！我娘从没有因为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而对我说过我爹不好，她自己也说了，他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双方都有责任。再说，撇开他和我娘之间的事情，他为人清正，在任上恪尽职守，不管为人还是做官都无可指摘，而且，他对我也很好，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原来是这样……但是你娘真的很像我们那个时代的女子哎，不对，还超过很多……”小棠诚心敬服。

“是么……我爹娘纯粹是因为他们的爹娘看对眼了才结成夫妻的，先开始也是诚心相待的，后来才发现实在合不来，我爹还不吸取教训，擅自给我定了亲，我娘为这事没少和他闹，不过后来他也改了……”

不知不觉，小棠已经将林琮带回来的东西都吃完了，他又给她的胳膊换了药，快寅时了两个人才睡下，等到小棠醒来的时候，林琮早已经出去了，她心里明白，凶手虽然找到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最难的。

小棠去找她师父，商议给四娘下葬的事情，发现家里很安静，问了才知道，赵惠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让唐氏的娘家人来将她接走了，她娘家人开始还不依不饶的，后来赵惠人说不同意和离便休弃，对方理亏，只好同意。

小棠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四娘好好安葬了，她还将四娘留下的一些钱财悉数捐给了安济坊，如果真有福报和轮回，这样也算是替四娘积了功德。

衙里来了新的厨娘，和四娘一样爽利，一样和善，和四娘有关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消失。小棠在饭堂里经常愣神——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