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总算是有一个长久的愿望了。
一个坚定的愿望。
回到牧府停云将宋应辰带到房中,让他睡下。
昨夜他是硬生生坐了一夜。
之后停云才随着牧看一起去了刑部。
有些事,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牧看拿着宋应辰的假令牌才离开。
陈为农才刚刚收押,换上囚衣后还未坐下,停云就来了。
陈为农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狱中的访客竟然是她。
她不该躲在家中,为谣言嘤嘤哭泣吗?
她不该怀疑自己吗?难道她没有廉耻之心?
虽在狱中,陈为农还是将自己收拾得好好的,见到停云也丝毫不减气势。
“怎么是你?”
陈为农哼声道。
“那尚书期待是谁?”
“刚才尚书经历的只是官场上的,现在也得了结一下私怨。”
停云说着,坐了下来,与他对视。
牧看提前为她准备好要坐的地方,不让牢中其它东西污秽停云的裙摆。
“尚书可还记得你贪污的款项?”
陈为农疑惑,自己什么时候与牧家结有私怨。
“怕是贪污多了,忘记了。”
“去年六月,贪污粮草,今年战后,将士们的抚恤金,你将其贪污半数。”
“其它的,尚书还让我帮你回忆吗?”
“你怎么知道,你那次是有备而来?”
陈为农想起那日停云来访。
那红珊瑚着实刺眼。
“是啊,陈大人装得可真好,我差点没有认出你府上的花瓶是千金不换的贵重之物。”
“这只是第一桩私怨。”
停云说完,换了口气。
“尚书家中不止那几个家丁吧?”
“若是现在告诉尚书,家中的奴仆已在尚书还没有定罪的时候就被全数救出,又该当如何呢?”
停云虽是询问,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
陈为农终于忍不住了。
“你对我府上做了什么?”
“尚书家中的钱财,殿帅搬了许久都还没有搬空。”
停云说完,气势弱下来。
停云没有与他说杨吾的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杨吾,那些人对于他来说轻如鸿毛。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张尚书,我恳求你告诉我,为什么别人的命在你眼中如此轻薄?”
“钱就那么重要吗?”
停云觉得自己问出这话觉得可笑。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也有些不甘。
他贪污的那些粮草,军款,是边关的命脉,也是无数家人的救命钱。
陈为农轻笑一声。
然后用最后慈善的眼光看着停云。
“道路难行钱做马,城池不克酒为兵。”
“这道理,你怕是比我要更懂些。”
说罢,陈为农不再看停云,而是瞥向一边。
此步险棋,他必须走,至于这一刻,他已经准备许久了。
“尚书真是无半点悔恨之心啊!”
“那现在也要尚书来感受一下家破人亡。陈府已抄,九族已捕,尚书现在没有半点翻身的余地。”
这些话,好像对陈为农没有任何杀伤力。
依然沉默不说话。
停云不死心,她不愿看见他这副样子,她要让他痛苦。
“尚书的千金,现在定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罢。”
“陈芝尹,多好的名字,金枝玉叶,只可惜以后……”
终于陈为农脸色有些变化,似懊悔,似担心。
“你是故意接近芝尹的,亏她还视你当姐姐。”
“尚书将千金养得如此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可曾想过其它无数与陈小姐一样甚至还要小的孩子。”
“来人,将这人给我轰出去。”
“尚书要是知道你的宝贝女儿恨你会如何,这可是你唯一的女儿。”
“滚出去。”
“牧家女,你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你克死了你的祖母兄长,你才是那个应该忏悔之人。”
牧看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听到这句话,实在没忍住。
侧身挡住吏员的视线,然后将刀柄打在陈为农脸上。
他都不稀罕用手。
陈为农吃痛,感觉口腔充满了血,牙齿已经松动。
动静还是招来了吏员,时间确实很久了,就将停云和牧看请了出去。
停云走出来之后交代牧看不要让任何陈家人去探望。
她要让他自己孤身赴死。
若是有幸可能在断头台上相见。
可是停云现在还不知道陈为农一直不语的原因。
从刑部出来之后,停云与宋应辰是一个样子。
走在路上,眼睛没有聚光,只觉得周身全被冷水包围。
为什么会有如此之人?
为什么会这样。
城外的风雨朝后就传进了宫中。
皇帝听后,更是觉得大脑充血。
原来,比他想的更甚。
如此草芥人命,不顾民生。
他陈为农真是胆大包天。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不称职啊。
陈府确实如停云所说已经乱成一锅粥。
从陈府搜出的金银珠宝,漆木器物多得数不清。
富可敌国,尚且如此。
也终于知道了陈府的构造。
原来方圆百里都是陈为农的宅子,只是暗自联通,鲜少有人知道。
其中几处还有隐秘的地牢,是斥巨资搭建。
而其中一座就是杨吾待的地方,还有无数个杨吾待的地方。
大约估计陈为农买来的这些奴仆每天可以为他赚一百两银子,若是杨吾那种才华卓越之人一人每天就是五十上百两。
如此暴利,不知比他的俸禄多多少。
难怪那么舍得给大理寺卿送银子。
来来去去的人搬空了陈府,个个行为粗暴,口中说着骂人的话。
陈芝尹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她从未听过如此粗鲁之话,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外男。
她今日一直处在惊讶之中。
先是有人闯进了府上,带着面罩,拿着泛冷光的大刀不由分说地闯进屋子,带出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人。
然后就听到了谣言。
她不敢相信他们唾骂之人,竟是自己的爹爹。
之后就是官兵,直接将陈府团团围住,将陈府的人全部捉拿。
一箱箱银子抬出来之时,她人都傻了。
她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为何就从爹爹房中抬了出来。
她想反抗,她想见爹爹。
可是没有人听她讲话。
她想要阻拦,却被推倒在地。
有人扶起了她,她认得那是停云姐姐的侍女,好像叫槐序。
陈芝尹心想她为什么不像其它人一样嫌弃自己。
可是还未问出口,官府的人就将她扣住。
“大胆,未来太子侧妃我看谁敢碰。”
她母亲被人押着,但还是以最大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
这是陈芝尹还未得知的,她只是听父亲说过。
怎么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有准备好。
站在一旁的槐序错愕,看来停云这是多此一举,原来陈为农早已给她找好了退路。
虽然如此,停云对于陈芝尹着实愧疚。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也什么都没做。
如此也好,停云不用费尽心思来保她一命。
虽然在牢中是与陈为农那样说,但是停云与他不一样,她不会不择手段,她会堂堂正正地面对每一个人。
陈芝尹母亲此话一出,确实没有人敢动陈芝尹。
此时礼部的人已经前来,要将陈芝尹接走。
前些日子她的庚帖就送到礼部,皇后已经请示过,太子也已同意。
前日她册封的文书就已经盖上章,原今日准备让秘书郎拟旨,可今日发生太多事,所以就耽搁了。
但她现在已经不算陈家人这是事实。
“请吧。”
一个嘴脸邪恶的嬷嬷对陈芝尹说。
语气十分不和善,果然人都是看碟下菜。
槐序是混入其中的,所以此时站在陈芝尹后面,为她撑腰,那嬷嬷态度才好些。
陈芝尹是不愿离开的。
她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她想见爹爹。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事。
可是事情如了她意十六年,总该不如这一次,或者今后的每一次。
槐序目送她离开后,才趁乱离开。
停云回到牧府时宋应辰早已醒了,他也听到了今日的谣言。
内容与之前在停云写过牧战德的书信上相似。
宋应辰就猜到了这是停云所为。
知道停云还未回来,宋应辰就坐在书房等她。
这一天的闹剧终于要结束了。
“天色已晚,夫君赔不了我的画了。”
停云说着,慢慢走进来。
那副彻底被污的画摆在那里,没有收走。
“明日,停云,明日我定赔你一副完整的。”
宋应辰说完,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停云,可是停云没有坐。
“好。”
停云轻声回答,她看着宋应辰,目不转睛。
宋应辰比停云高许多,此时停云抬着头,宋应辰可以从她眼中看见自己。
已完全褪去稚嫩模样。
宋应辰还来不及神伤,因为停云的眼神太过炙热,他的脸微微有些烫。
他是鲜少和女生接触的,从小和妹妹也不大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国子监也未有过女学生。
就算是最闲暇的那两年,就算想让别人看低自己,也没有去像宋华元一样招惹女生。
停云是第一个。
“夫君在想什么?”
停云发现他出神,就想将他拉回来。
“没什么。”
宋应辰听见停云的声音后,立马回神,甚至自己都被吓一跳。
“谢谢夫君。”
停云说着,是特别正式的感谢。
“为何要谢我?”
宋应辰不解。
“陈为农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将他拉下台来,自然要谢。”
“你做得很对,不光我会谢你,还会有千千万万人谢你。”
停云说着,此时两人之间好像只有恩情。
“停云,你也有这个能力的。”
宋应辰还是不敢当,想要推脱。
“可是夫君比我先做到,不是吗?”
宋应辰不再说话。他只知道,那时候停云眼中的崇拜给了他莫大的自信。
他也不是碌碌无为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