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林正阳和夫人起身后听说林潇月来过,后带着丫鬟出门了。他们一合计,想着月儿多半是去找苏靖斌了,看光景也拦不回来了,便由她去吧。
潇月和林夫人定为同谋时,潇月要的第一个请求就是,让她可以自由出府便宜行事,她保证不会任性,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林夫人答应了,但要求她必须带上丫鬟,连云和忆棉这俩丫头她也看清了,为月儿是豁得出去敢拼命的。
再说了,以潇月与苏家的关系,让他们关上门独立面对也是应该的,他们夫妇前面越是不插手,后面才会越有余地。
林正阳用完早膳去了书房,林夫人让宋妈打开库房最里面的箱子,那里面放着一件男式的外袍,不是成人的,应该是个半大孩子穿的。
这就是十五年前包着潇月的那件衣服,林夫人一直放着,连同里面那块素白的棉布,同样没有任何图案与标记,她也洗净折好,旁边放上樟木,放置得妥帖。
或许打心里她就一直觉得会有这么一天,月儿身世揭开,讲起来时,这都是个见证。
他们当时还猜测可能是哪户贫寒人家孩子多了养不起,看到是个女儿便抱出来丢了。但想不通的是,如果真穷到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么舍得用这么齐整的衣服抱着孩子?找件破衣服一裹就是了,尤其是里面的素布,一看就是特地备下的,浆洗得柔软干净。
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疑点重重。
林夫人又仔细地把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实普通至极,连个能查看针脚的补丁都没有。
打开还是合上,藏起还是摊开,于她,都是一份柔情,所以才有猜忌时那么多的伤心难过。
忽然想起一大早没听到昊泽的消息,于是赶忙让人去把昊泽喊过来,今天潇月出门了,她得拘着昊泽才行。
下人回来说二少爷早膳后出去了,林夫人忙又写了张字条放到荷包里,让院子里机灵的小厮出去找林潇月。
这几天,心里一直兵荒马乱的,曾经昊谦是她认定的依靠,但一想到他要求娶月儿,她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那画面,那漫长的后半生,她无法想象。
林正阳一个人在书房里先是静静地坐了一阵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他打开博古架上的暗格,取出一个方方正正地扁平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圆形的牌子。
牌子主体是白银打造,中间嵌有一圈深色玄铁,最中间有一颗蓝宝石。外环浮雕连绵的云雷纹,向里是线条古朴刚劲的十二芒太阳纹,宝石周围是鱼籽纹,圆牌上还有一些抽象的图案,他实在分辨不出像什么,也有可能只是刻痕。
背面中央有一拇指大的凹槽,环绕凹槽是一圈古老的原始符号,周围是细密的谷穗纹。从牌子上的包浆可以看出,这不是近年的东西,至少也已经过了好几代的传承,甚至更久。
整个牌子用处理过的水牛皮拴着,散发着神秘而又诱人的气息。
因为这块牌子,他开始涉足古玩,广罗四海各族书籍,就是想研究这块牌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出自什么家族。
研究了十几年,林正阳可以确定,这块牌子是苗族之物,但主人是谁,他不敢追查,更不敢拿出来跟苗人询问。
甚至他很少把牌子放在家里,而是让心腹老于化妆去锦记票号存放。这块牌子的存在,连夫人都不知道,但就是因为这块牌子,他在抱着潇月回家的路上,打定主意说服夫人把孩子认成亲子。
当年胆量谋略皆一流的杨完者带领苗军在江南一带骁勇善战威名赫赫,但烧杀抢掠的事没少干。月儿身上的这枚圆牌,看着太过不凡,他只能先藏着,没有十足的把握,跟谁都不能透露。
大不了烂死在肚子里。
陆北辰一大早就来到了他的古玩店——格古轩,店里没人,古玩这行当用不着起大早,掌柜和伙计也都是半晌午才来。
前几天刚刚把牌匾门头都换了,更了新名叫格古轩,给掌柜伙计加了一个月的工钱,就算是重新开业了。其他什么动静都没有,路过的行人多半都意识不到这家店换了东家。
和往常一般营业,平日照常冷清,熟客还是那些,老东家回乡了,带不走客户,这样维持着正好。
陆北辰当时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店铺不大,胜在开的日子长,窗外一株老槐树,颇有几分与世无争,我自悠然的意趣。
和他父亲的感觉很像,隐居山间,淡泊红尘。
所以,兄长说帮他把左右买下来扩大一下店面,他拒绝了。
这样挺好的,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着,那么多老物件在周围,就像被历史托着,被故事堆着,沉思或者出神都是正常的,再离奇的想法或者念头也不会显得突兀。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玉坠,玉坠形似玉璧的变体,只是比普通的玉璧要小,应该是方便佩戴吧。材质为上等的和田青白玉,色泽细腻内敛,整个玉坠上勾勒着极其复杂的纹样。这枚玉坠一定是被人长期佩戴的,玉坠边缘、水纹凸起处都有了温润的包浆。部分水波纹凹槽深处,有淡淡的“牛毛沁”,可见与人相亲甚久,多有爱护。
可是,他翻来覆去好多遍,也没找到哪里有传闻中的“宝”字。
大概不是他手里这一枚吧。
正想着,门口传来声音,他把玉坠放进抽屉里,起身往外迎了出来。
来人是林潇月,面容端肃,眼神犀利。
“就你自己在?”她打量了一下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