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低头,替她轻吹下伤口,“还疼吗,怎么弄的?”
她轻哼了声:“被坂口千穗阴的,她当时带人,在那欺负小孩。我们看不过去,一起帮忙,去赶走她们。”
“不过现在伊东死了,她应该翻不起风浪,在自顾不暇。”
希望没了靠山,能少出来害人。
宋逢年轻吹着,气息拂过她的伤口。
明明隔着层纱布,也有些,泛着痒意:“你还,挺厉害啊。”
“从前初见时,听到枪声都害怕的人。现在也能守着医馆,救下好几个人了。”
他语气,轻扬中难得认真。
黎颂:“嗯,都跟你们学的啊。”
“学会了你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人。学会了时晚那样,守着医馆的病人。还有程彬之那样,用文字记录和发声……”
她轻掰着手指,细数给他听。
这一路以来,每遇到一个人。被影响的那部分,将代替着那个离开的人,继续陪伴她。
黎颂取下,肩上挂着的旧相机。
她抬手轻按,里边的弹簧。吐出几张,还没冲洗的胶卷,握进掌心里。叠齐整了,放进带来的小皮箱中。
那些是战火中,渺小平凡的黑白照片。
“若能,平安带回去。就和先前的手稿一起,寄给杜言。”
那时她和对方提过,杜言也欣然欢迎。
宋逢年听到后,轻唔了声。
他挑下眉弯:“那时,你还说……看到他,觉得挺投缘的。”
“就认识过,那么一日,有那么熟吗?”
黎颂失笑。
想起他,在船上趁她睡着时,落井下石杜言的那番话:“你可真小心眼。”
“连人家,有几个留洋的前女友,都要落井下石一番。”
“杜言要是知道,他这么好心帮你。半夜坐起来,应该都会,想朝你翻白眼的。”
青年嗯了声。
他大方着承认:“嗯,我就是小心眼。”
幸好那时,他曾想推开她时,她折返回来了。今夜又一次,都来找他了。
见她收拾完,那些相机胶卷后。
他又轻抬手,捏了下她鼻尖:“聊了这么多,不困吗?都快天亮了。”
黎颂在他病床边:“医生交代了,得和你聊着。前几个小时,不能睡。防止睡过去,伤口恶化。”
宋逢年:“我没事。”
他的声音放轻,散漫温和的腔调:“你明显困了,眼里泛着泪花。这一天下来,全是各种惊险。”
“我不睡,就在这里看着你。”
“晚安,颂歌小姐。”他说道。
……
黎颂闭上眼,休憩了大约几个小时。
环境艰险,明明睡得不安稳。
有人守在她边上时,她却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来。
醒来时,宋逢年也闭着眼。
他呼吸平稳,眼下泛着层青黑色。似这么多天来,也终于睡得安稳。
黎颂轻声:“骗子,还说不睡,准备一直看着我呢。”
她想了想,拿过外套,轻手轻脚避开他的伤口,盖在他身上。
天亮后,临时医治的帐篷,得换地方了:“镇港这边山少,多平地。太容易被发现,得过几天换位置。”
黎颂帮着几个年长医者,一起搀扶病人,打算最后,再喊醒宋逢年。
“……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新位置距离不远。众人搬着简陋的帐篷,扛着医用工具,再度搭建着。在桶中燃了柴火,为伤者们取暖。
“啪嗒,啪嗒。”
隐约有几道,脚步声传来。听上去,像褐色长靴,踩在地面上的声响。
“是谁,在那里?”
众人有些应激,担忧恐惧之时,听到了相同的语言:“别怕,自己人!”
一群士兵过来,皱巴狼狈的着装,武器也没剩多少了。神色却喜气洋洋,从内到外的红光满面。
“不用搬了,那群狗日的敌人,撤退逃跑了!”
黎颂跑回去,找宋逢年时,远远地听到了他们的话,起初以为是听错了。
她回到帐篷里,见他也醒了,正坐起身。
旁边桌上,放了台老旧的收音机,发出嗡嗡声。
外表有些破败卡壳,但尚能再用。响起解除警报的声响,随后传来模糊的内容,能辨别一二。
“镇港之战,共计七日七夜。”
“我方阻挡了敌人。但沿海军民,几日来,也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过程中不清晰,卡了几下,断续着播报完。
宋逢年听见了动静,转头瞧她。
他还是那副散漫,眼角带笑的模样。
用今日,是个好天气的口吻,同她道着:“这收音机太老了,还不如家里那个,听得清楚。”
她轻声道:“但也能听个大概了。”
“宋逢年,它在播报说,我们取得了次胜利。它说,靠很多军民,大大小小的人们,牺牲了很多。”
“……终于打赢了。”
“哪怕只是场,很小的胜利。”
青年嗯了声,弯起唇:“是的,我也听到了。”
外边蓝天白云,天气晴朗。
黎颂跟着他,一起仰头望着天空。
骤然宛如这里的人,也跟着,有了热泪盈眶般的感觉:“我们是不是。”
“……快熬过这长夜,能去见黎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