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摸到他的手上,顺势揪了他一下:“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枣?”
油纸包被夺去,窸窸窣窣地响。
他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抹红,又看到她咬下一颗红红的山楂,沉声说:“你打了一巴掌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枣?”
是,她是打了他一巴掌,那又如何?她抿着那颗冰糖山楂,将剩下的糖葫芦递给他:“赏你。”
他推给她:“孝敬姑奶奶的。”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咬碎了那颗冰糖,突然奋力将剩下的那一串冰糖葫芦丢到水里。
“扑通”一声。
波纹四起。
她映着夕光,挑了挑眉,对他说:“独孤无忧,你去捡出来,我就原谅你。”
只是要出气。
芳菲见人莫名其妙下了水,不禁在岸边来回踱步,那一抹白在水里时隐时现,离最后一次换气已经太久。她着急地走过去,低声问:“云姜姑娘,世子还没有露头,是不是叫人来?”
沉默的湖面就像沉默的心池。
他死了倒好。
云姜还没有搭话,就听到一道破水声,紧接着就是衣袖划水的动静。
滴滴答答的水声敲打在水面。
独孤无忧浑身湿漉漉地走上台阶,墨色发丝犹如水草缠绕在他玉白的颈上,连带着他的眼神也湿漉漉的,干净得通透。他举起冰糖葫芦,哑声说:“给你。”
云姜抬起手,摸到他冰凉的手指,握住了那一串冰糖葫芦。
然而在芳菲的惊呼中,那一串冰糖葫芦再次飞进水里,仍然“扑通”一声。
湖波荡漾,水从他眉心滑过,留下水迹,就像蜿蜒的泪痕。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透来的夕光将他的眼神映得愈发平静,他轻轻笑了一声,倒退着走进水里。
等他再次潜入水下,云姜忽然起身,低声说:“芳菲,我们回去。”
芳菲扶着她,一步三回头,不知要不要唤人来。
此时暮光不在,庭院里少了一丝闷热,多了一丝阴凉。
云姜刚踏上堂前台阶,身后脚步匆匆,一袭白袍湿哒哒地追过来,手极快地扶住了她。
比方才更冰凉的手,蕴藏的一抹水迹将指尖握得潮湿。
她猛地收回手。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躲?就像做贼心虚,就像触到了电光那样,一丝莫名的念头划过,他发觉握着的那一串冰糖葫芦泡得微微褪色,糖壳底下仍然红艳艳的。
“云姜,等等。”
云姜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芳菲察觉到她平静的眼中划过一丝颤动,看她潮湿滑腻的指尖慢慢收拢。
台阶下,他凝眉盯着她,几乎皱成川,审视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沉声说:“我要去迎亲了。”
云姜愣了一下,手又慢慢松开,反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我不在府里,你会不会在意?”
声音渐渐靠拢。
他踏上台阶,并不急着往前走。
她似乎在笑:“你是去迎亲还是去投河?”
他听出那一丝似笑非笑,也弯起嘴角,走到了她的身畔:“举身赴清池更合你的意,对不对?小瞎子只想害我。”
她打开他要扶的手,斩钉截铁地说:“对。”
他垂着脸微笑:“好绝情,云姜,我不要跳水。”
她擦了擦再次被他握湿的手,蹙眉嘟囔着:“你就算要死,也有人拦着你,他们不让你去死。”
芳菲咯噔一下,低下了头。
独孤无忧沉了眸光,嗓音微冷:“好会说话,你当真巴不得我去死。”
“你才知道?”
“偏不如你的意。”
他自顾自地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进去。云姜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赌气,不得不问道:“几时走?”
“选妃的事情已了,明天恐怕就要启程了。”
“这么急?”
“兹事体大,不由我说了算。”
此言一出,芳菲再次咯噔一瞬,下意识看向身畔的那一袭白袍。他微微皱眉,眸光一厉,芳菲登时噤声,不敢露出半分破绽。
“是么?还有你说了不算的事?”
“你想不想我带着你一并去?”
“不想。”
“是么?不想?就不能对我说两句好话?”这回轮到他说了。
“忠言逆耳,你面前这位瞎子并非流俗之辈。”
这样骨气?独孤无忧撩起珠帘,似是而非地嘲讽:“我要有你这样的臣子,管你是不是忠言逆耳,就触怒我的遭数来说,恐怕早打死了。”
云姜打开他的手,冷笑道:“做梦,休想叫我给你为奴为婢。”
为奴为婢?他不给她当牛做马都算好事,哪里敢肖想这样的侍奉,受不起,怕折寿。
“你才是做梦,云姜。”
这一句一语双关,轻飘飘的,含着一丝怵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