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哦,那你好意思说听着我名字长大的,装什么嫩。”
“谁让你是别人家的孩子呢,”张衍道:“哪个长辈没拿你当过榜样教育人?”
墨白:“什么榜样?逼死亲爹的榜样吗?”
张衍笑了笑:“你倒坦荡。”
墨白:“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我家的事闹这么大,我知道圈子里是怎么评价我的,早就习惯了。”
跟亲爹对簿公堂,争弟弟抚养权,据说亲爹在法庭上被他气得当场昏了过去,拉到医院说是中风,醒来后脑子和身体都大不如前,官司也输了,大儿子跟他彻底撕破脸,二儿子从头至尾没露过面。
墨白还高调给他爹和他爹的二婚妻子订了最贵的养老院,说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尽管去住,费用他全出,算是尽尽孝心,但面就不用见了,怕见面后他爹死得更快。
诚然他爹并没有死,只是活得不太好,这口气就跟戏子提起来的调门一样,无限拉长拉细,可婉转哀怨,拐了十八道弯,吵得人头疼也硬是不肯断,大有王八活千年的踏实感。倒是那位二婚妻子平日里看上去弱柳扶风的,却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墨白恨不得冲上去咬他,大喊“杀人凶手”,传来传去就成了墨白“逼死亲爹”。
这个天大的罪名墨白并不解释,他乐呵呵认下了,因为心里真是这么希望的,还好心给亲爹那边留下了秘书的联系方式,每个月都等着秘书向他传达这个悲痛的消息,只可惜至今没等到,还挺遗憾的。
张衍对墨白的了解只限于传言,没想到他对这件事那么痛快承认,倒是不好意思多问,很快转了话锋:“那你还真别提,我们家老爷子特别欣赏你,蓬蓬的爷爷说了,他众多孩子里哪怕出来一个有能力有魄力逼死他的,他这辈子也不算白活,可他的孩子加在一起,连他的皮毛都追不上。他这一辈子,儿女众多,子孙满堂,却连一个出彩的都没有,他都恨不得你当他儿子。”
“也不用这么谦虚,还是有出挑的,”墨白道:“张蓬他亲爹就不错,当年要是不出事,现在你们张家怎么也该他当家了,何必像现在这样,一群老婆带着各自的孩子互相打破头,老爷子一死,家族生意拆得七零八落。”
“咔哒”一声,张衍搁下咖啡杯,不置可否。在他大哥活着的时候这话的确不假,但他一死,却成了张老爷子最看不上的那种人,“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
墨白以前不认识张蓬,也懒得去调查他,直到张衍打听林乐乐的事,墨白察觉不对,先发制人,这才弄清楚张蓬的身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真论起来的话,张蓬还得叫墨白一声哥。
越往上圈子越小,圈子一小互相认识的几率就会成倍增加,就像张衍认识墨白,一样,墨白也听说过张家的事迹。世上不管哪家出了事儿,第一反应都是藏着掖着,自以为大被一盖肉烂在锅里,可实际上掀开盖子都是同样臭气熏天,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大概是不用外扬,因为臭气散发的同时,苍蝇就来了,遮也遮不住。
张衍亲爹跟墨白姥爷关系不错,据说还有过战友情,照这样算起,张衍何止是比墨白年长三岁那么简单,他直接比墨白大一个辈分,墨白要叫他一声叔叔,只是后来两家来往不亲密,也就没人再提这一层而已。
主要是墨白姥爷墨君同志不大看得起张老爷子的为人,说他“一个对待妻子都不忠诚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吗”,因而只维持面子上的交情,私人感情和生意都尽量不往来。
听闻墨白二十岁那年张老爷子还想让自己一个女儿跟他订婚,橄榄枝伸出去,遭到墨君婉拒:“我孙子你女儿,那不差辈儿了吗,说出去让人笑话。”
此事从此不了了之,而墨君对张家老爷子那么排斥,主要就是因为此人妻妾成群,过得像个土皇帝。赌王才四个老婆,张老爷子的儿女们,亲妈都不止五个了,互相竟然和平相处,虽然平时不见面,逢年过节还能坐在一起吃个饭,实乃一大奇景。
但原配不是真这么大度,只是性子懦弱,对抗不了丈夫。常年压抑情绪郁郁寡欢的结果就是,四十几岁高龄生下小儿子后患了绝症,没过几年就走了。
这小儿子就是张衍。
张衍在这种家庭里出生,肯定跟亲爹没什么感情,亲爹能记住他的年龄名字就算不错,某种角度上说他跟墨南炙同病相怜,都是亲哥带大的,亲哥同时充当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张衍年轻时再怎么叛逆,亲爹说话都不管用,只要他大哥一句话,保管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但张衍又没有墨南炙幸运,墨南炙的大哥虽然精神也不大正常,好在寿命长,几次凶险都闯了过来,只要往后的日子不作死,目测能庇佑他到老,让他一辈子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张衍就不行了,二十出头时眼看在家里捞不到什么残羹剩饭,上面又有大哥保护,干脆破罐破摔,去娱乐圈闯荡了几年。可还没等闯出名气就传来噩耗,他大哥自杀,留下了一个三岁多的小侄子。
自杀原因很简单,大嫂出门时因事故意外身亡,他大哥受不了打击,追随而去。
张衍一夜成长,匆匆回家继承了小侄子,还有他大哥给他打下的江山。
那段日子到底怎么过来的,如今想想竟觉得面目模糊,只记得家里空荡荡的,古董落地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数着他大哥离开后的时间,小侄子趴在他怀里一声声哭着要爸爸妈妈,张衍难过地想,我去哪儿给你找爸爸妈妈啊,我还想找大哥大嫂呢。
但人就是这样,身后有依靠时总觉得自己不行,一旦那座山倒了,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山,若是山下还有一朵小花苞,那简直堪称愚公附体,遇山开山,腥风血雨都能遮挡,能落在花苞身上的只有阳光雨露。
张衍费尽心思把侄子拉扯大,可是慢慢的,一个严重的问题让他恐慌起来,侄子跟同龄人相比好像安静得过分,已经不能简单用内向来解释了,时不时的,这孩子身上还会出现伤痕,新旧交织,层层叠叠,看得张衍心都跟着疼。
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张蓬只是摇摇头:“没有。”
“没有,那伤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张衍带着张蓬去做检查,医生的话给了他迎头痛击。
“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有抑郁症,甚至早就开始自残,你做家长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