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乐喊累了,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很长时间。
或者也没那么长,谁知道呢,他被关了几天,黑白颠倒,日夜不分,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他觉得很长,度秒如年,可能在别人眼里不过打一局游戏的时间。
唯一能做参照的就是张蓬,张蓬走了多久了?如果他重伤倒在外面客厅里,还来得及救吗?
想到这里又喊了一声:“张蓬——”
谁知这次有人回应了他:“乐乐,是你吗?”
林乐乐脑子运转太慢,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有人来救他了。
墨南炙带人过来,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很费解。首先是那道血迹,突兀出现,蜿蜒迤逦延伸到远处,然后是往楼上走时,看见七八个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像是被人活生生打成这样的,看出手水平和残忍程度,怎么也得是个地下黑拳界的金腰带,这可不是普通金腰带,正常拳击手只要名,地下拳击手,要命。
他来之前是做过充分准备的,带了武器,手下都是拳馆里精挑细选的练家子,只要对方没枪,放倒一个几十人的团伙不成问题,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不用他出手,绑匪自己内讧了吗?
他分出几个人去跟踪血迹,另外几人收拾残局,清理这些生死未卜的残渣,该报警报警,自己则冲进关押过人质的房间里,正听见有人喊:“张蓬——”
是林乐乐。
他的手下里有当过小偷的,开锁不在话下,墨南炙闯进屋子里只看见林乐乐一个人。墨白当眼珠子心疼的小朋友,如今狼狈成了个流浪汉,头发蓬乱,满脸呆滞,一身泥土,不知受了多少罪。
墨南炙喊了声“大侄子”,抱起他还没来得及安慰一句,就听林乐问:“墨叔叔,张蓬呢?”
墨南炙:“啊?你问我?”
林乐乐:“他不在外面吗?”
墨南炙:“没看见。”
他还没老眼昏花到这种地步,外面倒下的人虽多,绝没有张蓬的身影。
林乐乐当时就哭了:“完蛋了,张铎把张蓬抓走了,我们快去救他。”
墨南炙想起那道诡异的血线,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简短跟张衍讲述了整个过程,这实在有点儿难为他,林乐乐吓得不轻,精神混乱,说话断断续续,根本复述不出前因后果,墨南炙全靠只言片语,结合现场情况,自行推测。
“张衍告诉了张蓬你们家的事,这孩子受了点儿刺激,要去找张铎报仇,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跟张铎一起消失了,我猜这条血线就是张……张……张家的某个人留下的。”
张衍看不出情绪,脚步飞快,回答他:“知道了。”
两人跑了很久,血线越来越浅,断断续续,到了隔壁停工的工地上彻底消失,派出去的手下也没看见,估计是同样跟到这里,分头去找了。
墨南炙立刻就要呼叫无人机过来,张衍抬手拦住他,往上面看了一眼:“就这栋。”
“怎么看出来的?”墨南炙诧异:“心灵感应?”
张衍朝着进门的墙角示意一下:“那儿。”
黎明的光线还不够亮,难为张衍能看清楚这么小的一块血迹。
进门处的墙角,离地面十几公分处有半个血手印,像是有人正被拉着往前,拼命反抗,路过时徒劳在墙上抠了一把,最后还是不受控制被拖走,只留下半个血手印,证明他曾在这里经过。
来不及数这楼有多少层高,二十几层总是有的,两人一路往上跑,路过每一层都草草扫一眼,没有就继续,知道希望不大,对方应该是想去楼顶。
还没走到楼体最高处就停了下来,他们在最后一层上,看到了失踪的两个人。
这个小区只有大楼整体建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装窗户就停了工,张蓬就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脚下是一个破布似的人,头垂在半空,看胸膛几乎没了起伏,不知还有没有气。
墨南炙停在距离张蓬几米远的地方,不知怎么,头皮发麻。他总觉得张蓬状态不对,跟他印象里那个憨憨傻傻,总追在林乐乐身后的小伙子完全不同了。
他身上全是血,衬衫破了好几处,应该是被刀子划出的伤,但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张蓬正不紧不慢地跟脚边那人说话,语气平和,态度礼貌,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短暂聊天。
“高有高的好处,低有低的好处,那边的房子最高只有六层,掉下去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落了地,不太过瘾,而且你不会立刻死,还有时间想想自己的一生。”
“看你落地的姿势是什么,站着跳下去,下肢和骨盆粉碎性骨折,脊柱压缩性骨折、断裂 ,救回来也会瘫痪,如果是平着躺下去,那就肋骨骨折,刺穿内脏,其他内脏也会破裂,大出血,挫伤,撕裂……最美妙的是,肾上腺素会让你没办法昏迷,清醒地看着自己死亡的过程。”
“如果你不想看见这些,就选个高的地方,比如这里,落地瞬间死亡,但你掉落的过程会持续三四秒,三四秒在我们眼里好短啊,呼吸一次就过去了,可是对于在空中的人来说,会不会觉得很长?”
“他们来不来得及把一辈子回想一遍,去忏悔,去回忆,去不舍……张铎,我很想知道我父亲在空中的三四秒里想过什么,不如你去帮我问问吧?”
那块破布动了动,发出细微声响,像是在喊救命,张蓬后退两步,抬脚要去踢张铎,忽听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叫他:“蓬蓬”。
张蓬动作一滞。
他转身看去,才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张衍和墨南炙。
张衍眼里满是泪,他朝张蓬招招手:“蓬蓬,快过来。”
张蓬没动,只是看了张衍一会儿,忽然兴奋道:“叔叔你来了?我抓到张铎了,你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