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懒得理她,耳尖的红都还没退去,她一夹马腹,骏马刚刚抬起蹄子正要离去。
“在会宾楼里,每一个字都是我真心诚意的,当时是,现在也是,未来还是……”
什么?
沈知微勒紧缰绳刚刚顿住马的时候,再次回头。
阿史那还是站在原地,藏青色的眸子温和的看着她,像是温润的碧玉一般。
……会宾楼?
他说了什么?
沈知微心里盘桓了几息,眉头微微皱起,可天色越来越亮,再不回去,怕是父皇都要上朝了,要是萧老元帅在金殿上因为萧景珩的事情……
她再次夹了夹马腹,转身离去。
阿史那站在粮车中间,手下仆从早已打理好这些粮车,只待他一下令,他们便可开拔回去了。
但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沈知微那如同开在雪地里一朵红梅般的身影消失在他藏青色的眸子里,他才稍微动了下,但再次开口却又是一声微微叹息。
……是的,这次他又藏话儿了……
他故意欺负沈知微不懂他们雪域的神话故事。
在他们雪域的传说里,可汗是雪山大神娑婆的转世,而可汗的妻子可敦便是慧论天女降世……
不过瞧着那人被轻轻吻了一下就面赤耳红的样子,要是她知道了,说不定要指着自己鼻子生气呢!
阿史那用递给沈知微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用胡语叫的仆从们启程了。
等他上了马,再次往沈知微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转头离去。
——
沈知微一路疾驰,漫天飞雪如碎玉,扑打在脸上化作冰凉水痕,她顾不得抹去,任其顺着下颌滚落,在猩红斗篷上洇开深色痕迹。
太医院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时,她几乎是摔下马的。
刚进的内殿,突然太医院首急急跑向了沈知微。
这老太医面色发白,眼底全是这几日劳累留下的淤青,只听得他哆哆嗦嗦道。
“公主……公主,不、不好了……少帅他呼吸越来越弱,他恐怕是……”
沈知微盯着老人的嘴唇,看他开合几次,不忍说出。
可……可她懂唇语!
这是萧景珩教她的,属于两人的秘密。
但此时她很想自己并不会这些唇语!
因为,她看见了老人颤颤巍巍将要说出的那个字是“殁”!
“不可能!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沈知微红着眼圈,甩开老太医直奔内室。
榻边铜盆里血水尚未凝结,阿史那给的赝品宝珠已褪成灰白色,而萧景珩的面容比珠光更惨淡,唇上最后一点血色正在消退,胸口呼吸的起伏也是越来越平……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她抖着手掏出真品替换,宝珠刚触到萧景珩心口就迸出七彩流光。
可众人还来不及欢呼,那光芒突然如潮水退去,萧景珩的胸膛竟彻底停止了起伏。
“萧景珩!”
沈知微猛地扑上去,多日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瞬间灰飞烟灭,她定定的看着眼前人,却不觉一丝冰凉顺着脸颊滑落。
然后垂落在她的手背上去!
“你快给我醒来!北疆的战报没有批完……你、你不是说我祸国殃民吗……不是还要杀我么?
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先去死呢!!!”
哽咽堵住了喉咙,她发狠般攥住他肩甲,可嘴里的语句早已不成逻辑……
前生今世的事情全部交织在一起,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恨他,还是……
就在此时,身下人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噗”的一声,黑血从萧景珩口中暗涌而出,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太医们惊呼着围了上去。
却见萧景珩青灰色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接着是眼睑,最后是缓缓起伏的胸膛。
“脉象!脉象平了!”
老太医喜极而泣的喊了出声。
沈知微听的,怔怔的看着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不知是情绪上涌,仰或是这几天连夜劳顿,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床榻边上。
但,就在此时……
床榻上的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沈知微的动作,他手微微抬起,带着常年握持刀剑的薄茧轻轻覆在了她的发顶,就宛如少年时,两人在御花园中,萧景珩教她挽弓时,为她拂去鬓边落花那般温柔。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沈知微遂觉得自己全身酸疼无比,倦意慢慢席卷而来,她终于放任自己坠入黑暗中。
最后的意识里,耳畔逐渐强劲的心跳声,混着窗外雪落枝头的轻响。
——
但,就在沈知微沉沉睡去,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
她却不知。
两处幽幽灯火,一处亮起在京师外的兵营门外,一处亮起在深宫里。
这两处灯火好似幽冥鬼火,似是要烧尽这大胤的一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