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尤是火辣辣的生疼,可这疼却丝毫比不上她胸膛里翻涌的情绪。
她死死盯着萧景珩,那双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烧得通红,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灼穿。
放在从前,她一定会冷笑一声,骂他“无耻之徒”,骂他“狼心狗肺”,甚至恨不得当场拔剑刺穿他的喉咙。
就像他前世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
沈知微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恨吗?当然恨!
眼前这个人,曾经亲手将阿翎的头颅斩下扔在她的怀中,害的她家破人亡,大胤山河破碎。
她沈知微自认从来铁石心肠,纵然年少时被母亲拉去念了一百遍经书,可“仁慈宽容”从来没出现在她的性情之上!
性烈如火,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才是她的个性!
可……
沈知微嗫喏了两下嘴唇,抬眸望着萧景珩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丝,为什么……为什么此刻的她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呢!?
目光流转,沈知微顺着萧景珩的呼吸起伏慢慢瞧到了他伤口之上,明明气的发抖,沈知微脑海里却诡异到极致的闪过一个念头——看来那宝珠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恢……
呸!
这个念头刚刚激起,沈知微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她、她居然会因为他的伤势见好,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可耻的窃喜!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她是疯了吗?
他死了才是她所愿见,她所应该期盼的,不然、不然怎么对得起阿翎!对得起因为这人前世帮助沈昭景死掉的那些边防军士和百姓们呢?
可偏偏……
沈知微做不到,她,做不到……
——
良久,沈知微终于动了。
她没有骂他,也没有再扇他第二个巴掌,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萧景珩。
只是决然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冲进金殿外那满头飞雪中离去。
——
萧景珩始终沉默的站着,不管是沈知微发作赏他一耳光的时候,还是直到沈知微转身没入满天飞雪里的时候,他如同一座雪地里玄石所的碑一般,似乎根本不在乎沈知微的情绪。
可……
当那抹红梅一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的瞬间……
萧景珩再也撑不住了。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双膝一软跪倒在金殿上去。
此刻,恰好一个打扫大殿的宫监来到此地,见到萧景珩这副半死的模样,也是吓得涕泗横流,慌忙冲上前将萧景珩扶起。
“少帅!少帅!您……您……没事吧!快快快……叫……叫御医!”
那宫监慌乱的刚想大声嚎叫,突然萧景珩冰冷的手掌按住了他,然后摇了摇头。
宫监不解,一脸疑惑的看向萧景珩,明明眼前人都要病死了,为什么不叫御医?
“我……我不想,再让她、她担心……到此、咳咳、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咳咳……最好……最好……”
萧景珩声音越来越低,他比谁都要清楚两人如此诀别说不定是最好的下场。
可……
他心里是知道了,但手却失控一般探入怀里,哆嗦的摸索着什么东西。
他拿出一缕青丝来,缠绕在他指尖上,他埋首过去嗅了嗅,然后珍重万分的按在心口处。
那是……那是……他重生后宫变受伤,假装失忆住进沈知微寝宫,嚷着闹着要沈知微喂他药的时候,偷偷切下的沈知微发丝。
一直被他珍藏到现在,是他无数次在伤疼里支持下去的决心。
说诀别,可情丝如青丝,丝丝绕绕依旧缠绕在他心里。
良久。
萧景珩扶着金殿上的蟠龙柱,摇摇晃晃,支撑着站了起来。
身旁的宫监还胆战心惊的问他要不要偷偷给他叫医生,或是扶他去一旁休息。
萧景珩凝望着金殿外那漫天如片的飞雪,半晌后才从嘴中挤出一句来。
“本帅答应过的、说过的,一定要完成……咳咳……将军百战死,死在病榻上绝不是我萧景珩的结局!”
——
这几日,沈知微的寝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着,连炭火烧的再旺也驱不散这股冷意。
宫女宫监们走路都惦着脚尖,说话都压着嗓子,甚至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触了霉头。
原因也无他,就是那日金殿对峙后,沈知微几乎是气的脸色煞白的回到了寝宫中,这几日连内阁的门儿都没见她踏出过。
这些侍奉的宫女宫监都是沈知微让春桃挑下来合心意的“老人”们,他们最是清楚沈知微的脾性。
……这显然是气急了!所以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可……
这更让所有人不明白了……
明明,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那日金殿之上,长公主如何英姿飒爽护住萧老元帅,又如何与萧少帅配合无间,揭发李丞相谋逆,简直是一对壁人,天作之合云云。
怎么到了眼前,沈知微的表现不像珠联璧合,反倒是深仇大恨似的?
“啪!”
一声脆响,又从内里的暖阁传出。
还在疑惑的宫监宫女们,立刻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们要是没猜错的话……
——
“公主,别、别再摔了那个笔洗,萧少帅养伤的时候就用过两次……
别……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