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石板被岁月侵蚀出细密裂纹,野草顽强的生长在石缝之中,林婉看了一眼长长阶梯尽头后隐隐若现的建筑,踩着爷爷新纳的布鞋踏了过去。每登一级,都有看不见的威压如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倍增的压力似乎要将她脊背压垮一般加于己身。她却像是跳着孩童间玩的游戏般轻盈灵动,连被发簪简单挽住的发丝都透露着一丝飘逸灵巧的意味。
这便是凌霄剑宗名震九州的红尘问心路。
每踏上一阶都会加注压力于试练者,让人逐渐行进缓慢,越往上,压力越大,同时还有着简单的幻阵,幻化试练者心中所想,所思,所欲。
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撇去幻阵所化红尘烦扰,抗住压力,踏上最后一阶,方能成为凌霄剑宗的弟子。
凌霄剑宗意在斩红尘,方能踏仙路。
苍松翠柏直刺云霄,针叶在罡风中簌簌作响,林婉仰头望着隐现于云端的碧玉屋檐,忽地嗤笑出声。这笑声惊起栖在断崖边的白鹤,振翅声里,爷爷唤她归家的声音自云中传来。
“婉儿,馄饨要凉了。”
虚影里的老人端着缺了一角的破碗,里面呈着街里巷买的馄饨,窗台上的三色堇被夕阳染成暖黄色。林婉驻足凝视,整个人似被幻想迷住。
正殿水镜前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白须老者拂袖撤去画面:“红尘未断,七情未斩,难证道心。”他转头看向一名颇有福相的老者,开口道,“不知你那徒儿看中她何处,收她入门?”
他们没看见林婉直愣的眼眸中,一丝流光悄然略过。
福相老者正是白行舟之师,与冷冰冰的白行舟不同,他倒是面相圆润,宽胸大肚,面上总是带着乐呵呵的笑容。
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行舟做事,自有道理。”正殿的一众老者听罢也不好说什么,数人当下打了招呼,从殿中离开。
福相老者倒是又将水镜召唤而出,笑眯眯的捏着胡子看着画面里的林婉,不知在想什么。
阶梯上林婉突然冲着空茫云海展开璀璨笑颜,右边的小梨涡里盛着不知是讥诮还是傻气,她竟纵身扑向逐渐淡去的幻影,妄想把幻象留住,洗的发白的衣摆在罡风中上下翻飞。
万丈云海在她面前缓缓现身。
坠落时云雾如轻纱拂面,林婉在失重中舒展四肢,任由风景从她身边掠过。最后一缕刺眼的日光即将被云层吞没时,她瞥见云层缝隙中闪过白色袍角。
啊呀。
发现我了。
但你抓不住我。
白行舟。
穷尽前生今世,难留半缕青丝。
林婉翩然一笑,任由自己坠落云海。
嚯,怎么可能还笑的出来!
林婉连呸几声,吐掉口中残留的碎叶。此刻她正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卡在树枝桠间,发髻歪斜地插在发间,几枚绿叶藏在发丝中。透过被扯破的麻布衣裳向后望去,厚厚云层仍在身后翻涌,这让她后知后觉地发出了疑问——方才怎就鬼使神差选了这条捷径?
“当真是昏了头......”她揪着领口被勾破的布料喃喃自语道。通过问心路后,便上了山顶,成为了凌霄剑宗一员,到那时再绕至后山,既方便也不绕路,这刚纵身跃入云海……这高度以她现今修为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但想到刚刚幻象所见,她突然笑出声来。终是为了爷爷,此等状况,还说不上什么险境。
按部就班成为凌霄剑宗弟子确实行事方便,但她却等不及那可能浪费的半天时间。数百年过去,不知变数。
“刺啦—”
林婉忽地收声屏息。西南方丈许处,一处山岩平台尽入眼中。她足尖轻点枝桠,任由树杈撕扯她的衣物,麻布衣料徐徐落入无边云海,她飘然落在平台上。
林婉拍拍双手,拂过破烂的下摆抬头看向这处岩缝,这岩缝幽深而又狭小,凭人目无法观测内部情况。
哦,林婉除外。
她清楚晓得这道裂缝什么情况。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