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晨光清透,落地窗外是翠色盈盈的私人花园。
三个人围坐在宽阔的大理石桌前,上面摆放着参考书和笔记本。
一个人讲着,两个学生听着。
讲课那人轻声细语。
他从题目出发,由浅入深,逻辑环环相扣,条理清晰到就算前面坐了条狗都能听懂,堪称金牌讲师。
可惜两个学生都听得心不在焉。
他的一个学生把玩着从发圈下松脱的浅金色碎发,目光在讲课者锁骨和唇角间逡巡,思考着怎么把话题从学习上引出去;
另一个学生假模假式地在奋笔疾书,实际上脑海中编排着能把“白昼到靡怀烟家补课”这事卖个好价格的说辞。
“这道题,如果把选项二……”白昼停了下来。
日光渐盛,书本上反射的阳光让他有些看不清字。白昼皱着眉对着窗外遮了遮眼,“光线开始刺眼了。”
刚才一连串的运算让靡怀烟头脑昏昏,听到这话,他简直像是突然活过来,赶紧说:
“快到中午了,不然今天上午的课就先上到这?”
白昼看了眼时间,点头,“好,那剩余题目待会再讲。”
牧后笔还没停,刷刷地在写着什么。
靡怀烟伸了个懒腰,趁机提议,“要不要去……”
白昼却优先去看牧后的笔记,“刚才那句不用记。”
牧后低头,才发觉自己把白昼说的“阳光刺眼”和“下午再讲”也一并写了下来。
“……”牧后神色如常地把这两句话划掉,“记顺手了。”
一个迫不及待地要求下课,一个明目张胆地课上走神。
白昼起疑,视线在自己的两个学生之间逡巡,“你们真的有在听讲吗。”
两个学生很不要脸地点头。
白昼微眯起眼,明显不信。
他拿出两张手抄好的题目,分别递给两人,“在下午的课开始之前,把作业写完。”
“还有作业?”
两人大惊失色。
白昼却觉得理所应当,“你们两个水平不同,只听我讲课,不可能兼顾所有的薄弱点。上面写的都是我根据错题给你们定制的同类题型。”
靡怀烟翻看自己手里这叠纸,又看看白昼那没有一丝玩笑痕迹的表情,幽幽叹气,“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自己邀请白昼当家教,巧立名目,将其诱拐到家,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真心想找他来给自己补课的。
他虽然改了吃快餐的习惯,打算小火慢烹,一点一点的逗着小孩玩,但把做高数题当作享受成果之前的小情趣……也太奇怪了吧?
白昼摇头:“我既然收了钱,就一定要把你们教好。”
靡怀烟肩膀一塌,更加郁卒。
牧后把靡怀烟一脸吃到苍蝇又不好直说的表情看在眼里,简直憋笑憋到肚子痛。
很快他的报应也来了。
白昼转过头看他,“牧后,我昨晚一直在研究你的试卷,里面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呃?”牧后笑容一僵。
白昼指着那些极其基础的判断题:
“你最后一题能完整做出来,为什么这道题反而答错了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顶着白昼怀疑不解的目光,牧后也跟着一起郁卒。
鉴于两人都心怀鬼胎,面对白昼既然如此坚持,两人也不再有什么异议。
牧后偶尔从作业中抬起头来,打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的白昼。
他能感觉到,进入熟悉的领域后,白昼身上的胆怯褪去了大半,性格底色中那股子执拗劲儿反而逐渐凸显。
这是好事,过于软弱的性格不利于推进剧情……只可惜了靡怀烟让仆人准备的精致餐饮。
牧后遗憾地看着那浸了黄油后煎到半熟的小羊排被推出去。
白昼认为中午的饮食过于丰盛,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利于下午课程的顺利进行。前者是因为发晕,后者则会让人心不在焉反复回味,于是他像挥着小皮鞭的奴隶主一样只允许他们简单地吃了两个三明治,然后继续学习。
而他自己连三明治也没吃,仅仅只喝了几口水,又投入到下一节的备课之中。
大概是被白昼苦行僧一般的态度感染了,下午的课程牧后和靡怀烟两人没再继续分心。
仔细翻翻教案就知道,白昼备课极其详尽,不仅把两人做过的题目给仔细改好了,还根据知识点给两人在课本上做好了标注。
靡怀烟也感叹其用心良苦,但牧后没从他的神情中感受到任何对玩弄优等生的愧疚,反而愈发兴致盎然。
“以你的学业成绩,如果再有一些不错的成果,毕业之后完全可以去里亚研究所,接着进入皇家科学学会,那里每四年会留一个爵位给首席,”
靡怀烟喝了口冰水,因讨厌寡淡的味道而放下,玩笑道,“没准你有一天也可以成为贵族呢。”
当然,只是玩笑。
且这玩笑的前提还是他优异的成绩能一直保持。
靡怀烟盯着把这句话认真听进去了,并且在思考其可行性的白昼,指尖点了点冰水的杯壁,就有仆人出现,悄无声息地将其撤下,换成了杯色泽幽蓝,冒着细密气泡的甜饮。
靡怀烟拭去杯壁上的水珠。
他突然又有了新的玩法。
顺着这个话题,提出由我来资助他怎样?
四年下来……不,也许一年就够,他除了能毫无负担地进行学业研究,还能攒下不小的资产。
这对一个经济窘迫又无依无靠的学生岂非致命诱惑?
养肥了再杀嘛。
养到不会直立行走,养到只能仰人鼻息,养到产生依恋,不愿再从装饰华美的温室里走出去,养到再无能力回归会打雷下雨的野外。
贫寒学生不知金钱的腐蚀性,这些金灿灿的东西完全可以重塑一个人的灵魂。它可以让婊子变成学者,也能让学者变成婊子。
再加上自己的诱导……靡怀烟笑容愈深。
这个用着紧绷而僵硬的声音讲着题,饮食起居都如苦行僧一般的小可爱,何时会变成不知廉耻的婊子呢?
牧后从白昼塞给他的那一堆竞赛题里抬头,正好看见靡怀烟这个隐晦而邪恶的笑。
他忙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哟。BOSS要开二阶段了。
牧后在试卷上写下答案,趁翻面的功夫,偷空拿出自己的牛皮小本,在上面做了一个剧情进度标记。
这位爷是喜欢猛撒饵的类型,钓不钓鱼全看他心情,完全可以把经济压力转嫁到他身上。
等靡怀烟拿定主意问出口后,就让白昼同意吧。
“白昼,”
不出所料,没过几分钟靡怀烟就开口了。他放下钢笔,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声音放得很轻柔,“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踹门声炸开在走廊尽头。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敢拦?”
嚣张的男声裹挟着瓷器碎裂的脆响破空而来,紧接着是仆人惊慌失措的劝阻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时,老管家差点被门槛绊倒:“少、少爷,邬子骞少爷他……”
靡怀烟还未出口的提议被打断,本就心情不佳,听见这个名字,靡怀烟“咔”地扣上钢笔,眉毛一皱,隐隐带着厌烦:“我说过今天不见客。”
老管家如同鹌鹑一般,“可是邬子骞少爷……”
“尤其是他。”
老管家还没退出去,实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震得书架簌簌作响。
逆光里站着个穿铆钉皮衣的高挑青年,耳骨上一排银环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