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风正要走出去时,徐行却突然叫住他:“先等等,此事交给阅云去办。你先随我去一趟大牢。”
徐行走到院子中,抬头看了看天色。
夏夜的天似乎特别黑,从天而降的风都带着一股腐朽之气,徐行吐了口气,往外走去。
“那五人被关押在哪?”徐行走进刑部大牢,牢里几乎不通阳光,即使点了烛火,仍然有些昏暗,准确来说,是没有希望的无边黑暗,充满压抑和绝望。
“在前面。”览风给徐行带路。
其实这件案子徐行本可以不用接手,就算接了,也只需坐在衙门里即可,完全没有必要下到这个脏污混乱的地方来。
徐行跟着览风,却忽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不由得皱了眉头:“这是什么味道?”
览风仔细嗅了嗅:“刑部大牢一直都不怎么仔细管理这些犯人的生活。平日里吃些汤水馊饭的,也没有替他们准备沐浴洗漱之类的东西。如果犯了大错受了刑,在炎热天气可能会伤口溃烂,再加上不见天日不通外气,味道自然难闻些。”
徐行觉得有些犯恶心,他刚上任不久,在波诡云谲的刑部中,短时间内要立身掌权,并不容易。
他还没来得及到这儿的牢狱中,只是坐在官署衙门里勾勾手就决定了一些人的生死,竟然不知道在死前,这些犯人的生活已然是卑贱至此,毫无尊严。
“少爷,就在此处了。”
到了这一排牢房的倒数第二间,览风停下来了脚步。里面关着几个人,看起来要不是神色仓皇,要么就是丧失希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徐行皱了皱眉,奇怪地问:“怎么才四个人,不是说五个吗?”
一旁的狱卒见是徐大人,讨好地上前:“还有一个是这伙人的头头,前儿刚被一位大人提去审了,现下还没回来呢。”
览风诧异:“深夜审理?这不合规矩吧?”
狱卒也不知道,他哪有资格置喙上头的决定呢。
已经快要后半夜了,徐行不想多费口舌,直接问:“在哪里审?”
狱卒见到徐行冷脸了,忙低头带路:“小的带您去…”
徐行和览风穿过各个牢房,犯人低声的呜噎和痛苦的嚎叫时不时撞进他们耳中。
览风已经司空见惯,徐行却有些难以忍受,忍不住问:“这些嫌犯,大部分都尚未定罪吧?是受了伤还是被虐待了?怎么可怜至此?”
像是要被送往屠宰场的牛羊,痛苦又无助。
狱卒弯着腰小心回话:“虽然是尚未定罪,但进来了哪有容易出去的呢?基本都是穷凶恶极的囚犯或是犯了大事的官员。小的说句不该说的,他们已经被外面的人放弃了,哪怕是冤狱,也活不到平反出去的那一日了…”
徐行深思,也就是说,如果外头的人想要营救,就算是犯了大错,只要不到难以掩盖的地步,都能被抹平?
这就是清白世道的刑狱之治吗?
徐行不再多问,几步后就到了刑室,灯火透过缝隙投射在门前的地上,幽幽晃晃,里头传出一些笞挞之声。
徐行觉得不对劲,不假思索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被摁在地上,正在受笞刑。
堂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略微臃肿,下面两个狱卒正在听令行刑。
见到徐行,堂中之人诧异,立刻站了起来,端起一副大架势:“来者何人?怎敢深夜擅闯刑部刑室?”
览风不满,站了出来替徐行报上名号:“我府大人是刑部徐大人。”
徐大人?是刑部郎中徐行?
那人一呆楞,随后惊得立刻拉着一高一矮两个狱卒小跑到徐行面前,恭敬起来:“徐大人怎么深夜造访?您何必来此一趟,有什么事情吩咐下面人即可。我等自然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徐行不喜欢他这幅见风使舵的样子,头也不抬直接走上主位坐下,然后才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什么深夜不下值,还在这里审讯?审讯可有上报,何人批准,过了文书同意了没有?”
那人倒也不急,还未客气几分就直起身来,直直地看着徐行,虚虚地行了一礼:“在下是刑部掌固,姓刘,是受的江大人之命,来审此次案子的主犯。”
“江大人?江大人可是把此案移交给了本官全权负责。可是本官近日并未见到需要夜审主犯的状纸。”
刘掌固有些僵硬,徐行年纪轻轻就任了郎中一职,前段时间又升任了詹事府少詹事一职,免不了被众人议论是靠家族荫蔽和恩师提携才有的今日。
平日里大家都只说刑部徐大人看起来好脾气,温和有礼,不像是能管好刑狱之事的样子。
今日看来,传闻竟然都不是真的,仅仅几句话,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手下的矮个狱卒却不懂得审时度势,贸然就开口:“江大人暗中吩咐我们,一定要严审此人,非逼他将幕后之主供出不可。”
刘掌固脸色一变,这个蠢货…他立刻出言呵斥。
可那狱卒却心有不甘,江大人和徐大人在刑部平起平坐,他们替江大人办事,何必要怕徐大人呢?
徐行扫了他们几眼,声色俱寒:“刘掌固,你可知道掌固之职?”
刘掌固已经冒汗,战战兢兢:“卑职掌管仓库、文书与刑具…”
“既然是掌管刑具,就好好检查清楚,看管好来,不要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方出现。不然,本官可不知道,训鹰之人会不会被鹰啄了眼睛。”
徐行没有发怒,可是言辞之间的寒意已经让刘掌固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