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钟荡云走过来,他的眼睛却注视着月洞门,季泠的身影从那里消失了,也许,再也不会在齐府出现了。
“荡云...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我已经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了...”
钟荡云才经历了与挚友的离别,又不得不安慰才刚回到家的大哥:“大哥,你走慢了一步...不是只有你在努力,泠儿总是先人一步。你和两年前不一样了,她也是。”
齐无戈争的,兴许是季泠想要的吧。
可那已经是两年的事情了,现在的季泠,有了新的需求。
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
那条青灰色的竹节小蛇,永远留在了景亭的欢声嬉笑之中。
钟鼓园的两架秋千,再也坐不满人。
晚上,季泠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股闷气憋在她胸口,让她堵得慌。
古人常说,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之前季泠觉得何尝只是离恨,思愁也是如此。似乎分离的时间增加一日,距离遥远一厘,她的情意就浓烈 一点,化成一颗种子,最后长出一片茂林,让她在里面迷了路。
可真正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幻想和情思都突然灰飞烟灭了,原来那一片茂林竟然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这就是喜欢吗?
远离就浓烈,奔赴就高涨,靠近却消散。
或是说,这原来并非喜欢?
千丝万缕将她层层包裹的,都是她自作多情想象出的快乐。
其实她没有喜欢上齐无戈,只是建州和齐府那一段隐藏着暧昧的时光,她太在意、太想回到那段日子里去。
与同龄人制艺,游学,谈天,她怀念自己最美好张扬的样子。
她喜欢上的,也许只是想象中的齐无戈。
那样让她难以忘怀的,不是某个人。
快要到下半夜了,蝉都不再鸣叫,季泠从床上坐起,决定还是出门走走。
正值暑月,她感觉吹过来的风都有几分扰人。
到处游荡着,就游荡到了东三所的小花园中,她走进亭子里,凭栏倚靠。
“林无静树,川无停留。季泠,你将自己困在过往太久了...”
她低声告诫自己。
她快二十了,即将迎来她人生最耀眼、最光辉的年纪,她怎么能将心思都放在小情小爱之上呢。
她该为自己的志向而拼尽全力,该为自己的未来筹谋得当。
她还有那么多朋友、亲人、赏识她的公主……
她是初生的红日,不该被一座山头遮掩住光芒。
唉,可是情感又不能像手脚一样,总是听自己的使唤,它总有自己的意志,占据她的身体,却又胡作非为。
正当季泠想方设法排解自己的愁思时,突然听见身后的树丛中有异动。
季泠敏锐地转头,不敢再有动作,只静静地观察着,就看见一个人影向她走来。
季泠立刻站起来,紧紧靠在一旁的亭柱之上。
直到那人走进,她才看清脸:“饮晴?”
楼饮晴粲然一笑:“是我。”
季泠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夜已深了,你还不睡吗?”
楼饮晴走上阶梯,坐在她身侧,陪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妹妹,你是性情中人,之前你我相识浅交,你就仗义执言,替我打抱不平,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谢你。”
其实今天天气并不好,乌云蔽日,只留下了淡淡的月影。
“姐姐不必客气。我一向如此,最讨压这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将自己未能满足的欲望全部发泄在弱者身上,却又要在道义上制高指责,实在是令人厌恶。况且,你早已谢过我了。”
楼饮晴不欲在感谢客气的来往中浪费时间,直接洞察了季泠的不对劲:“可是季妹妹,你今日的愁绪,似乎就是因为男人。”
季泠像被抽了一巴掌,立刻转头,看着楼饮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辩解吗,还是该承认呢。
楼饮晴坦然地笑笑:“不必瞒我,我见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花草都多,你这副愁云笼罩、大难临头的模样,我一看便知。”
季泠意外她的坦白,却也不妄加评判。
“今日老天赏恩,月亮都不出来窃听,我不妨就将我的过往都一吐而尽。”
“饮晴,我不需要借助别人的苦痛慰藉我自己的苦痛。”
她怕楼饮晴说出来后,日后后悔。
伤疤就算再如何释怀,也仍然是伤疤,除非换了一身皮,否则痛意势必随人带入坟墓之中。
“不用担心,我将这些话闷在心里好久了,说出来,是让我自己放下...你可愿意当一回听客?”
季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