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的,开门的是殷振海本人,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含着令人讨厌的笑,像在说:“我就知道。”
这个男人心理变态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依旧死性不改,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两人的生活从不是父与子,而是主人和小白鼠。殷鹤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试验品罢了。
“醒得挺快。”
殷振海留下一句听不清情绪的话,转身回屋。殷鹤踩着他脚步进去,停在办公桌前。桌面上摆着份翻到一半的合同,殷振海坐下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
殷鹤选择性无视,开门见山:“他在哪里?”
殷振海眼都不抬:“有用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
他冷哼一声,把那份合同甩到他脸上,“我教你的,别告诉我你忘了。”
殷鹤没说话,顺从地垂头,露出温顺的发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合同,双手递还。男人接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短短两分钟变脸两次,同他闲谈起来。
“听说你现在有好朋友了?”
“……不是朋友。”
“是吗?”
殷振海身体后靠,陷进椅背,姿态慵懒。这个男人极端好面子,日常生活中的每种姿势都经过精心设计,矫揉造作地追求表面光鲜。
“我怎么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啊,好到能一起从七楼翻窗户出去。”
殷振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脸上是很沉得住气的笑,仿佛一位宽和的父亲好奇地探寻孩子内心,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殷鹤,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不怕死?”
殷鹤从始至终垂着头,怎么看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懊恼模样。要是叫旁人看见了,心软些的恐怕要直接拿着纸巾走上来准备替他擦眼泪。殷振海却清楚,他脸上真实的表情不会比鬼更好看。
“行了,别甩脸子了。想找那个小东西?”
被识破了,但是殷鹤没有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抬起脸:“嗯,我要怎么做?”
殷振海嗤笑一声:“你爱怎么做怎么做,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把那个东西藏起来了。”
殷鹤本能地对“东西”这个词感到不喜,但没张口反驳,闭着嘴算是默认。
“哼,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的下落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做,他带着你到医院挂号,被保镖发现后自己主动选择丢下你跑了。动作那么干脆,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这个机会甩掉你吧。”殷振海咋舌,无不幸灾乐祸,“不过也是,那段日子小东西连逛街都不行。真可怜,被你这个大累赘缠上果然不会有好结果……”
“你别撒谎!”殷鹤掐紧手指,一遍遍告诫自己忍耐,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到底没忍住,高声喊出口。
殷振海猝不及防被打断,诧异两秒,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很快大笑出声。他的笑声和平日形象很不相符,没心没肺,很容易让人恼火。笑了一会他安静下来,很突兀地站起身狠狠甩了殷鹤一巴掌。
殷鹤被打得偏过头去,耳鸣响起,半天听不见声音。殷振海还嫌不解气,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抬脚狠狠踹上他胸口。瘦弱的孩童躯体显然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不留力气的一脚,感官失衡,眼前天旋地转,殷鹤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
殷振海跟上去补了几脚,殷鹤嘴角吐出点血沫才停下。殷鹤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像一小滩烂泥。殷振海叉开腿蹲下,即便如此视线依旧比他高一截。
“我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在长辈讲话的时候插嘴吗?”
胸口疼得像要裂开,殷鹤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头回起了乱哭乱叫的心思,他真的要死了,短暂人生中被迫或者主动习得的所有技能都在那一刻消失。
好痛好痛,真的忍不住了,想尖叫,想流泪。
他以为自己在狂喊大叫,然而现实中墙角的那一滩烂泥仅仅是蠕动了两下嘴唇,微不可查的气音从惨白的唇缝中流出,近似蚊鸣,殷振海甚至懒得附耳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