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田家英看到这端倪，虽然不明真相，心里已经想着要走了，所以当陆德明说要到楼下饭店订桌酒菜吃午饭时田家忙婉言谢绝。

陆德明看赵子言的女朋友是舅舅看外甥，越看越喜欢，坚决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可不能走，说什么也不能走啊。第一次见面，不吃个饭就走蒋晓川还没来。”

梁月月也说：“这么稀罕的物件，可不能轻易放走了，晓川还没看到呢。不能走啊，怎么说也得吃了饭再走。德明，你快去楼下定一桌，等等让晓川埋单。”

陆德明得了令，撒腿跑了出去，子言要去阻拦反而被他拉着一同带走。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田家英与梁月月，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田家英挽了一下鬓角自嘲说：“我都成动物园的动物了，要展览一遍才能回去。”

陆德明带着赵子言下楼买了扑克牌后又去找了家饭馆，点了酸菜鱼、荔枝肉、蒜蓉空心菜、回锅肉，再加一碗冬瓜干贝汤，特别嘱咐酸菜鱼要大份的，附赠的小菜多拿一些。饭店老板热情招待满口答应。陆德明回头对赵子言说：“我可能要走了，去广东。”

赵子言不可思议，待要问为什么时厨房里在炒辣子，直把他们呛出去。走出饭店陆德明并没急着回去，又去便利店买了些水果跟酸奶，付钱后对赵子言惨笑说：“那公司真的呆不了人，你们去了也呆不住。公司小规矩大，人不多帮派不少。老板天天给我们画饼，干活的事情一件没落下安排，真跟他讨个三瓜两枣的又各种哭穷。没见过这样的人，也看不到有什么呆下去的意思。”

赵子言有些怅惘说：“不在那个公司呆也不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啊。”

陆德明倚靠门框停了一会儿抽起烟说：”还没想好呢。不过离开那个公司是刻不容缓的。“

赵子言说：“你们要是走了，这里就剩下我跟晓川了。”

陆德明抬头看了一下楼上说：“但凡能忍得下去，我也不至于这么急躁。天天数落我，你家那个会这样吗？”

赵子言说：“也会说我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念的经都是一样的。”

陆德明说：“公司里老板欺骗，老员工倾轧也就算了，回来还是没好气受。这三座大山压得我都喘不过气。“说着又开始了他的抱怨，指责公司恶心，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却总是让你去做，不管客观事实就跟你讲你的主观能动性，说好听点希望你能创造奇迹，说难听点就是给根烧火棍希望你把天捅下来，偶尔一两次有这种想法也就算了，每次都是这样，远比周扒皮要恶劣的多，是新式剥削，还让你觉得你肩负开创共产主义的使命，稍有反抗就是不努力，就是拖社会主义后腿。赵子言一听就笑了，他在培训公司经常上的一堂课就是停止抱怨，现在不知道是对的还是老师剥削他们时给他们套上的紧箍咒，谁一抱怨就开始念经——他不知道，其实每个公司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陆德明继续说他的老板跟不了，看似意气风发要带着大家开创未来，其实就是刚翻身做地主的泥腿子，这乞丐一旦跨上坐骑，就非得把马跑死为止，否则觉得自己亏大了。那老板真的是个笑面虎，两面三刀来着，一面压榨你的所有力气一面还跟你讲各种鸡汤跟道德。良禽折木而息，自己要不飞走，就成他碗里的鸡汤了。月月她总不明白，总觉得是自己矫情，呆了一个多月就想走，那是一个多月吗，每天度日如年，自己都快把自己熬老了。又说：“跟我上大学时想象的都不一样，都不一样，子言。你能想象大雨天比我去讨货款，对方说了明天就给，不行，非得让我当天讨到位，不讨到位就赖在那里，全身每一处干的地方，就跟落水狗一样赖在那里，等他打款了再回去。是不是天底下的老板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