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出来，街道空荡荡的，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运动鞋踩在结了一层薄霜的人行道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算起来，快九月份了，秋天要来了。

公交车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林黛蜜看了看手表，5:45，首班车应该快来了，她跺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车头灯刺破晨雾，公交车像一头没睡醒的困兽缓缓驶来。

车门“嗤”的一声打开，林黛蜜踏上公交车台阶，刷了学生卡，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略微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她习惯性地向后排走去，却在抬头时猛地僵住了。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低头看单词卡，膝盖上摊开着一本英语书，那熟悉的侧脸轮廓让林黛蜜以为自己穿越了。

“杨雅茹？”

林黛蜜揉了揉眼睛，感到一阵眩晕，她怀疑自己绑定了什么说过的谎话会成真的系统，那不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杨雅茹怎么解释。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杨雅茹抬起头，意外了一瞬，不过随即笑着打招呼，“早上好，林黛蜜。”

她觉得自己不太好。

“我……我可以坐这里吗？”林黛蜜声音发颤，指了指杨雅茹旁边的空位置。

“当然可以了。”杨雅茹点点头，合上单词卡，她往里面挪了挪，给林黛蜜让出位置。

公交车再次启动，空荡的车厢里只有引擎的嗡鸣和偶尔的报站声，林黛蜜僵硬地坐下，将书包抱在胸前透过车窗。

城市正在缓慢苏醒，街边的早点摊刚支起炉灶，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落叶。

林黛蜜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问道，“雅雅，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上吗？”

杨雅茹迷茫地眨眼：“为什么？”

她以为林黛蜜要和她探讨一个关于哲学的问题，就像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或者为什么活着之类的，这是人类刚起床或者睡觉之前经常会出现的症状。

结果下一秒，林黛蜜压低声音说，“因为你被我的谎言控制了。”

杨雅茹嘴角动了动，她怀疑林黛蜜还没睡醒：“……糖糖，我没听懂。”

“是这样的，”林黛蜜盯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指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早上对家里人撒了个谎，说和你约好了一起早点到校复习，其实我是去打扫厕所的。”

杨雅茹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啊，我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拿你当挡箭牌。”

“所以，”杨雅茹停顿了下，用食指指尖指向自己，“你觉得，我这么早出现在公交车上是被你撒的谎控制了？”

“听上去很难以置信对吧，”林黛蜜耸耸肩，“可冥冥之中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这样看似荒唐，细细追究却有迹可循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

“这点我同意，不过，”杨雅茹没忍住笑出声，“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真的不是因为你撒的谎。”

要是撒的谎能成为真的，那么，杨雅茹早就拥有一对正常的父母和一个温暖的家了。

“你别瞎琢磨，我每天都这个点儿做这趟车来学校，和你没关系，还有，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拿我当挡箭牌。”

林黛蜜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杨雅茹眼中没有一丝责备，“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她把单词卡塞进书包侧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不得已。”

况且，她也拿林黛蜜当过挡箭牌，林黛蜜至少会大大方方承认，不像她，只敢当个只拿不还的小偷。

林黛蜜：“所以说，你每天都来这么早学习？”

“是啊，我这个人比较笨，需要笨鸟先飞，”她指了指自己的单词卡，她的声音低下去，“我每天五点起床，就为了在公交车上多背会儿单词，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你。”

晨光越来越亮，照进车厢的角落，在并不明亮的车厢里，林黛蜜第一次注意到杨雅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以及校服袖口磨出的细小毛球。她想起昨天陈喻说的那句话。

到底是怎样的远大前程，值得我们将四季都错过。

林黛蜜说：“你一点都不笨，因为笨的人是不会明白先飞的道理的。”

杨雅茹盯着她看了好久，而后坚定道：“同意。”

“对了雅雅，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要是陆知珩问起来，你就帮我圆一下谎好不好，他知道后一定会告诉我爸妈的。”

“没问题。”杨雅茹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被罚扫厕所？”

林黛蜜：“是这样的……”

刚讲完，公交车突然来一个紧急刹车，两人因为惯性向前倾，杨雅茹扶住前排座椅，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敬佩，“你俩挺勇敢的，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做。”

林黛蜜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一直以为杨雅茹是那种，只会埋头学习的乖学生，从不关心班级里的这些是非，也不会赞成任何“出格”行为的人。

公交车开始减速，学校熟悉的灰色建筑出现在视野中，车门打开，冷空气再次袭来，她和杨雅茹一起走向校门。

回教室放完书包，林黛蜜拿着拖把和水桶赶往厕所，她在洗拖把的地方看到了陈喻。

男生戴着一双黑色的橡胶手套，弯下腰，右手固定住拖把杆中间部位，左手攥着往下滴水的拖把头，试图将它拧干一些。

林黛蜜扬起明媚的笑脸，“早上好啊陈喻！”

男生一脸高冷，“扫厕所你有必要这么开心？”

林黛蜜：“我开心不是因为要扫厕所，是因为看到了你啊。”

“哦！”陈喻偏过脸去。

林黛蜜仔细戴上手套，打算先将拖把塞进水池清洗，却被陈喻阻止，“你回去看书，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可是我要打扫的是女厕所，你怎么可能一个人搞定？”她拧开水龙头，来回转动，还让拖把被冲洗得彻底一些。

陈喻机械地重复着推拉的动作，“女厕所我请了保洁阿姨帮忙打扫。”

“什么？”

林黛蜜关上水龙头，走近女生厕所，地面湿漉漉地泛着水光，垃圾桶里套着崭新的黑色塑料袋，就连镜子上未干的水珠都表明这里刚刚被认真打扫过。

看到这一幕，她皱着眉头跑出去，将手套摘下来丢在窗台上，发出“啪”的声响，“陈喻，你怎么可以这样？”

陈喻低头忙着擦地，“打扫厕所这种事情，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但适合你？”

“我是男生，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你不一样。”

“我没有什么不一样，做错了事情，该我领的罚我就得领，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不就是扫个厕所，你能扫我也能啊。”